李达和与李中易都知道其中的厉害,父子俩连忙跟在他狱吏的身后,快步朝爱面走去。
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李达和刻意压低声音嘱咐李中易:“事若不可为,你只须照顾好二郎和你母亲,不须管我。另外,在大同坊那宅子后院的老槐树下,我亲手埋下一口大瓮,内有一百两银饼。若蒙陛下恩典,流配之时你可取了贴补家用。”
李中易重重地点头,一字一吐地说:“孩儿必不负阿爷。”
父子分开后,李中易被押回监舍的途中,那狱吏突然板起脸说:“李家大郎,你家可有人送饭送衣?”
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意识到,和上辈子的监狱管饭不同,这个时代的监狱并不负责囚犯的衣食,需要家人托人情送进来。
可是,李家已经被抄了个底朝天,除了薛姨娘、芍药和瓶儿之外,家中奴仆婢女全给卖了,哪有人给他送吃的喝的盖的?
俗话说得好,阎罗王好见,小鬼难缠。
县官不如现管,这狱吏看似简单的一问,李中易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得罪了这些靠着犯人吸血财的狱吏,李家的案子还没翻过来,他李中易倒极有可能先被合法的整死在狱中。
“不知贵官高姓大名?”李中易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拱着手恭敬地询问那狱吏。
谁都不喜欢刺儿头,那狱吏见李中易态度恭顺,彬彬有礼,他不由微微一笑,说:“鄙姓黄名景胜,忝为狱史,暂时管着这大理寺东狱。”
李中易心想,既有东狱,多半还有西狱,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讲究?
仅从这狱吏说话的口气,并且有权安排李家父子私下会面,李中易大致判定,这黄姓狱史在这东狱里边,颇有权势。
这狱史也姓黄,会不会是黄清的什么亲戚?
李中易脑中灵光一闪,大着胆子试探黄景胜:“内使黄公,曾与在下提及,这狱内之事,悉凭贵官周全。”
“既然叔父把你交给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内的事儿,确实需要我来周全。不过,这么多囚犯的吃喝拉撒,穿衣盖被,屁事多如牛毛,我恐怕也很难周全得过来啊。李家大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黄景胜以为黄清已经给李中易交了底,他在说话间也就没此前那么谨慎。
面对黄景胜的公然敲诈勒索,李中易心里很明白,一定是黄清那个死太监太过吝啬,导致黄景胜这个狱史变着花样找他要钱。
李中易暗暗庆幸不已,如果李达和没有留下那一百两银子的私房钱,黄景胜在没有油水可捞的情况下,难免会暗地里使绊子,拿他撒气。
“城北大同坊有一所赵相公赠给我家的宅子,叫随园。随园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藏有一百两银饼。”李中易说到这里,瞥见黄景胜瞪圆了两眼,他不由暗暗冷笑,顺势接着下套,“在下和贵官虽是初见,却也明白,贵官乃是极端重义的真汉子,必定会照顾在下父子周全。可是,贵官毕竟是一狱之主,手下有许多弟兄需要照顾衣食,这些银钱就请贵官让人取来,赏给弟兄们吧。”
李中易这番话说得漂亮极了,既送了钱,又让黄景胜觉得非常有面子。
这李家大郎真是个妙人儿,黄景胜暗暗点头不已,脸色也更加和缓。
因为铁钱太重携带不方便,大蜀国又严重缺铜,各地节帅纷纷私铸铜钱,导致铅多铜少的“恶钱”大行其道。
而今,一两银饼子足可换得一千九百文“恶钱”,这一百两银子对于黄景胜利来说,绝对可以算是一笔巨款。
黄景胜慢慢收拢笑意之后,心中猛地一跳,慢着,那宅子竟然是当朝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廷隐赵相公所赠?
黄景胜的左眼皮抑制不住地狂跳数下,心思立即活跃了许多。
真说起来,黄清和黄景胜不过是已经出了四服的远亲罢了。当年,黄景胜的父亲几乎倾家荡产,花了不少银钱,这才打通了黄清的关节,谋到了不入流的区区狱史之职。
黄景胜虽说在这大牢里,利用手中的权柄,颇弄到一些钱财。不过,他虽得了些实惠,却因朝中无人撑腰,前程自是一片黯然无光。
如果能够通过李家,和位高权重的赵相公搭上线,那前程还需要犯愁么?
黄景胜想到这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他笑眯眯地望着李中易,说:“你我年纪大致相仿,也不须太过生分,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吧?”
李中易刚才故意透露出那宅子是赵廷隐所送,原本只是想告诉黄景胜,李家在监狱之外尚有强援。
却不料,透风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李中易暂时有求于黄景胜,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的一番好意。
“小弟见过兄长。”
“贤弟啊,莫要如此多礼。”
“……”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这么一来二去,短短的时间内,竟然仿似多年的老兄弟一般的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