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个回答,袁世凯眼睛一亮。
严复坦然说道:“英国人想扩大咱们和他们的贸易,所以海关的钱他们扣住,想方设法的用这些钱要挟咱们。大总统你现在手里没钱,很多时候不得不受制于英国人。所以当前我们在北京天津等地开办了不少企业,不管下头怎么说,大总统你至少默许这些企业存在。无他,这些企业能够带来相当的直接税收,而且这笔税收是直接能被你直接掌握的。”
“呵呵”袁世凯苦笑了,“几道兄,你和文青说话都是这么直啊。”
“项城,我们相交之时,你说话又何时藏着掖着?”严复也笑了,他们几个老兄弟中,严复以不通官场著称。而袁世凯则是以敢作敢当,坦率豪爽跋扈著称。
两人笑了一阵,随即把这关键问题继续谈了下去。人民党认为暂时没有必要从海关税收里面拿钱出来给北洋军私用。若只是养活现在的北洋军,光扶植引导对外贸易企业,靠了国内商税,就有赚不完的钱。北洋的问题和满清一样,都在于“收不上来税”。现在国内局面很不好,税收已然极重。再加上各地税收制度问题,国家增加一文钱的税,到了下头就能变成最少十文,甚至一百文的水平。想再开税源,那就是逼人造反。
而对外贸易是凭空生出的开源,只要定额贸易协议签署,北洋与人民党联手将贸易把握在手中,税收不要重,而且提供银行的支持,那么等于凭空就生出财源来。
这个设计自然是极好,不过袁世凯没有那么幼稚,会认为人民党强力推动的事情对北洋集团会有什么大好处。
“几道兄,既然人民党对此有信心,那里头定然有我当前不知道的极大诀窍。还请几道兄事先言明。”袁世凯诚恳的问道。
“诀窍很简单,就是文青曾经说过的这个广交会,你必须能者上位才行。若是光想着赚钱,就压制其他各路,只是允许自己有关的商人和企业介入广交会,那这定额贸易协议一来绝对达不成效果,贸易额是上不去的。二来只是激起民愤,那些有能力的商家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当买办,借助外国的名义来合资,让咱们凭白的失去了税收。三来,银行支持也找不对对象。”
前两条袁世凯能理解,最后一条就完全超出了袁世凯的理解范围之外。“银行怎么一个支持?”
“收税是千难万难的。但是很多企业想达成外国人要求的产品总量,就得扩大生产,购置设备,租用人力。他们缺钱,所以这银行的支持,是以订单换贷款。”严复解释道。
在2世纪,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对外的订单,以这个订单为抵押,可以换取银行的贷款支持。而银行通过提供金融服务,除了给了需要支持的企业资金支持之外,国家更能有效的控制税收。虽然也有风险,不过风险总是小了很多。
袁世凯听完严复的解释,脸上已经彻底有了光彩。在清末这种思路还是颇为新颖的,更重要的是,北洋集团可以极为有效的掌握商家的收入,税收难度大大降低。
“几道兄,文青让你来当这个内阁总理,来就是让你来管这件事的?”袁世凯笑道。
严复也笑道:“若是能如此运行,国家局面当焕然一新。项城,咱们年轻的时候都怀着澄清天下之心,认为有能者上这才是天下至理。现在有机会能运作这样的制度,想来你肯定是愿意的。”
袁世凯微微点头,不过脸上的光彩突然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回去先处理完袁克定的事情,立刻会全力推进此事。”
严复知道袁世凯心里头不好受,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触痛袁世凯的伤处。所以勉强笑道:“我也困了,在文青那里我不敢抽鸦片,到了你这里,我也不用再那么压制自己了。”
袁世凯知道严复就爱这口,当年李鸿章不是很喜欢严复,因为李鸿章本人是极力反对吸食鸦片的。可是严复从英国海军学的那东西里面,吸食鸦片也是其中之一。听严复这么说,袁世凯也不再多话,起身告辞。
此时天都快亮了,袁世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无论是儿子袁克定搞出的这场闹剧,还是严复带来的陈克的态度,都是大事。袁世凯须得好好反思一番,里面还会不会有更深的阴谋。
直到中午,赵秉钧才赶来袁世凯的办公室,汇报了事情当前的进度。袁克定身边的那些门客全部被抓,经过审问,他们全部交代了。这帮人本来就没什么能力,而且不少人根本就不敢参与此事,所以根本没有找到敢去刺杀陈克的人。赵秉钧自然说袁克定做事谨慎,所以有同盟会的人主动投奔,袁克定详加盘查。不过袁世凯并没有全信,在他来,这只怕是袁克定身边那群依附权贵的小人们表现出了自己的本性。对于自告奋勇送上门去的同盟会,他们肯定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生怕有人抢了自己的位置。这么一搞,反倒极大的拖了进度,以至于同盟会这些人还没有能够见到袁克定。
不过出于什么原因都好,听了这些汇报,袁世凯终于松了口气。袁克定好歹没有弄出切实的把柄。如果有人冒了袁克定的名义去刺杀陈克,只要没拿着袁克定的手令或者别的把柄,袁世凯倒也不怕。另一方面,袁世凯却感到极大的悲哀。干好事干不了,连干坏事都干不成。自己这儿子也未免太废物了吧。
“再详查,绝对不能有一点纰漏。抓人的时候放手去抓,如果牵连到日本人,不用客气。英国那边我会派人去解释。至于那个脱逃的汪精卫,一定要给我抓回来!”
汪精卫此时在距离北京城两百多里的南边。他发现有人跟踪,并不认为这是自己以前闹过游行,被认出来了。而是认为自己参与的事情被发现了,好不容易甩掉了盯梢的密探,汪精卫往平津分部回的时候,发现那附近出现了很多军警。他再也不敢停留,本来想直奔天津而去。可是转念又想到,北洋方面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跑去天津的时候通缉令只怕早就到了。从天津回上海,只有海路。在上船处严加盘查的话,自己也跑不了。
所以汪精卫干脆决定走陆路。平静分部并非只有一个,他跑去另外一个分部,让同志们赶紧出去避避风头。自己拿了些路费,换了衣服,开始步行南下。
一路走,汪精卫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开始干了,那就没必要这么简单的收手。不然的话以后见到中山先生怎么交代?他想去人民党那里,如果有机会干脆刺杀陈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