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将大地覆盖,屋檐上积了厚厚的雪,放眼望去,四处皆是茫茫的一片白。
香炉中的香袅袅散开,层层珠帘垂下,影影绰绰地,四五个年龄相仿的姑娘皆垂眉敛目并排而立。最左边立着一名眉目如画的女子,见众人都站定,便向前踏了一小步,一板一眼道:“主人,按照您的吩咐,各门中擅长歌舞的姑娘,都在这儿了。”女子侧身,伸出葱白似的食指点了点最右边那抹纤瘦的身影,“她,便是那个说仰慕您,寻死觅活一定要进来的,千忆姐姐做不了主,我便一同将她带来了。”那声音,那容貌,不是云绣,又是谁?
“哦?”座上的人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着桌面,颇有兴趣地离座,走到云绣说的那女子面前,停住。
“抬头。”清冷疏离的声音,如同一把千斤重的锤,重重砸进人的心里。苏清歌身子一僵,怯怯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略带几分羞怯,但那望向他的眼神中,更多的却是直白的探究与打量,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痴痴地盯着他,仿佛将女子应有的矜持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楚惊寒轻咳一声,半眯了眸子,俯身一把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离他更近些,他的瞳孔里多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你说,你仰慕我——你可知我是谁?”
苏清歌在心里冷冷一笑,他是谁,她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苏清歌卷起嘴角,笑的一派天真,她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楚惊寒,樱桃口张了张,正欲出声,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捏住他宽大的衣袖,扯了扯,“你太高了,可是,我要悄悄的告诉你……”意思很明了,是要叫他低下头方便她说话。
屋子里一时间连呼吸的声音都浅了,只余下一角的沙漏,流沙淅淅沥沥地往下滑发出细微的响动,几不可闻,却在这压抑沉闷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
低着头的几位姑娘都大气不敢出,她们还从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竟敢拉扯主人,还要求他迁就她!楚惊寒是什么人?那是惊涯里人人畏惧又敬仰的,神祗一般的存在。这刚来的小丫头片子果真是不要命了,她不知道主人是最不能容忍底下的人没规没矩的么?
“主人,她不懂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楚惊寒还未开言,云绣已率先一步跪倒在地为苏清歌求起情来。这惊涯里事事处处都是规矩,一不小心就会犯错,若是犯了错,受了罚,不死也要脱层皮的。思及此,云绣心里暗暗为苏清歌捏了把汗。
“你跪什么,我能吃了她不成?”楚惊寒眸中寒光一闪,旋即勾了唇,转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苏清歌,朗声道:“这小丫头留下,其余的,都先退下吧。”
云绣没想到楚惊寒非但没动怒,还单独留了苏清歌,她战战兢兢地起身,未敢细想,只得领着众人退出去。
待屋里其他的人都散尽了,楚惊寒方不紧不慢地开口:“现在,可以说了。”
她穿着一袭素白的裙,裙角绣着淡雅的兰,虽是干净的新衣,穿在她身上,却有些宽大,她本就瘦削,如今这不合身的衣裙,更衬得她愈发的娇小与瘦弱。
楚惊寒垂了垂眸子,再张开,似笑非笑地对上苏清歌的目光,那幽深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只是随意的一瞥,便能迷了人心神,教人深陷,沉沦。
她下颌尖尖,眼如秋水,眉如远山,白净的小脸上不知为何染了淡淡的红晕。她微微启了朱唇,灵动的双眸转了转,复望向他,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煞是勾人。
“你……是……”苏清歌俏皮地眨眨眼,踮脚,伸出纤纤素手攀上他的肩,呵气般吐出三个字——“叶、声、寒……”
她极力仰着头,面颊快要贴上他的面颊,楚惊寒听到苏清歌那近乎自言自语的三个字,眸光一闪,俯身低首,压低了嗓音,沉声质问道:“你是谁?”那目光骇人,笃笃地逼视苏清歌,似要将她看穿。他扳着她肩头的手使了力,捏得她吃痛,委屈地咬了下唇,奋力挣开他的禁锢。
“你,你早就记不得阿末了!声寒哥哥才不会对阿末凶……”苏清歌大声说着,倒退两步,微微红了眼眶,泪珠扑簌簌掉下来,滑过白皙的肌肤,滴答滴答砸向绣花的鞋面。她别扭地转过身去,赌气似的不再看他一眼。
“阿末?”瞧见眼前的小人儿竟委屈得落了泪,楚惊寒不由蹙了眉,这凭空冒出来的小丫头,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抽抽嗒嗒地轻耸着肩,抽泣的声音夹杂着鼻音,等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好似平复了些,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果,然,把阿末给忘,忘了……沁玉阿娘还,还说,待我长大,便将我许,许给你……”她伤心极了,连话都说不下去,只咬了下唇,忍住不哭出声,可肩膀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