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昌王执起了司徒梅的手,状似无意的摆弄她的指甲,嘴里不甚在意道:“本王召你前来,是让你好好吃饭的,不是让你提这些事情。好好坐回去,本王或许还能饶你不死。”
霍太傅看了他那满不在意的样子更是生气,再没了以往的敬称,出口便道:“秋儿之前的事情一直都瞒着我,如果我一早知道,定不会让她跟着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去处,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了。我告诉你,我女儿就是我女儿,哪怕她再傻再蠢,也轮不到你这种人渣去践踏!”
听了这近乎豁出去的话,华昌王忽然转过了脸,静静地看着他,“爱卿可真是有胆,不如再说一次?”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霍太傅也没有顾忌了,他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忍了那么久,却怎么也抵不过自己内心的煎熬,明明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却还是那么喊了出来。
“沈兼!你前谋杀先帝,后诛杀皇后太子,谋朝篡位,罪当五马分尸!”霍太傅挺起胸膛站在侧边,却如同站在天地中央,像是从眩光中升起的神像,那一瞬间似乎有长风吹过耳畔,寂静无比。
此时满座数百人全都变得鸦雀无声,这位已经不算年轻的霍太傅霍方,果真如他的名字一样,方正不阿,当着满座王公贵族的面,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伟大两个字。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敢于说真话的臣子,他两边的发鬓已然衰白,衣衫上下服服帖帖,没有一点褶皱,眼神正如高悬明镜,直直看向台上那个人,原来这世间总有这么一种人,直面天下,无所畏惧,哪怕面临着生死的考验,也不曾退缩。
也许是他也觉得他说的话很对,也许是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华昌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拦,也没有反驳,任由他说出了这辈子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霍方一生忠于大周,忠于天耀帝,宁愿一死做先帝的鬼!也不愿意做你这种乱臣贼子的狗!”
他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那样沉重而又响亮,不知道激起在场多少波澜,有人感到羞愧难当,暗叹自己没有他这种魄力,也自然有人不为所动,笑他太过耿直不知道变通。
沈兼慢慢站了起来,其实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仿佛有万千毒蝎爬过,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形容的心情。两根眉毛狠狠竖了起来,残暴的本性暴露无疑。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他备在身边多年的特制弓箭,一向是为了防刺杀,却在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处。华昌王轻轻吹了吹,手一动,箭羽便自下而上直奔眼前之人!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霍方依旧站在原地,瞳孔却骤然放大,看见那片寒光朝自己呼啸而来,那一刻他觉得时光很慢,慢到可以看到那把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没有退缩,站如标枪。
可在众人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华昌王的手指只是轻轻一动,那支寒光铁箭便在刹那间射入了霍方的眉心,噗嗤一声,血光暴涌而出!
生与死,只在一瞬之间。
正中眉心,再无活路。霍方直直倒在地上,后脑磕在地上的声音显得那样清晰而又震撼人心,他至死仍旧睁着双眼,看着前方那片空洞的房梁。那是他呆了大半辈子的朝堂,为其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也终究是死在了这里,毫无悬念。
一时之间,满堂寂静,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
太傅霍方,用这种方式,找回了自己被践踏的尊严,也为在场的所有人拉响了警钟:为华昌王办事,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死就像是一根导火线,即便没有在那一瞬间点燃,也为谋朝篡位的华昌王埋下了永久的祸根,在日后的某一天里成为最为有利的证据。古往今来,邪不压正,敢于直言的人也终将名垂青史。
他不会白死。
似乎是有了心灵感应,远道飞驰的霍清秋突然勒马而立,马蹄高高扬起之时,她抬手捂住了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回头看向了帝都的方向,眼神悲戚而又惊慌。
却终究只能看见天边如血残阳、霞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