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共站着五六个军爷,个个都身披黑甲,身材高大,裴蔺心里一紧,他一路领着南疆兵过来援驰,早就听说了邠国明成帝袁霆祺手下有最得意的黑甲军,个个以一当百,十分厉害。
“哪里人?什么时候到的北恒城?这屋子里还有谁?”为首的那个目光犀利地落在裴蔺身上。
“梁州人士,听说北恒城中有名神医姓张,专治痨病,此番特意为家兄求医而来,谁知道刚好碰到北恒城被攻占,张神医不见踪迹,小人只好在这里租了房子住下,另做打算。”裴蔺早有腹稿,对答如流。
“你兄长呢?”那人的目光看向内室。
“军爷这边请,屋里药味甚重,还望军爷海涵。”裴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那人一示意,一个同伴跟着他进了屋子,剩余几个散在了门口。
内室幽暗,中药味儿和着炭炉的味道,沐奕言靠在床上,脸色蜡黄,偶尔咳嗽几声,的确像个病入膏肓之人。
那同伴站在门口便不想进去了,那人却犹疑了片刻,还是捂着鼻子走到了沐奕言的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沐奕言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只吐出几个气音来,裴蔺连忙在一旁答道:“军爷,我兄长姓李名华,今年三十有六了,正好是本命年,不知道熬不熬得过这一关去,真是命苦啊。”
那人盯着沐奕言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伸出手来。”
沐奕言的心中突突一跳,裴蔺在一旁立刻从袋中掏出了一串铜板赔笑道:“军爷,家中也没什么余钱,只有这些孝敬军爷了,还请军爷去买口酒吃。”
那人笑着接了过来,在手中掂量了片刻道:“怎么,你以为我们是那种来敲竹杠的?这些铜板,我们可不放在眼里。”
说着,他把那串铜板一丢,哐啷一声,正好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裴蔺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暗自左右打量了一下,目测着该怎样才能在这两个人的阻截下将沐奕言平安带走。
“别慌,伸出手来让我瞧瞧。”那人看着沐奕言那气息奄奄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都是硬生生折腾出来的事情,要不是秦王殿下阻拦,那人怎么可能逃得了这么多日子,累得我们黑甲军今日都人仰马翻。”
沐奕言和裴蔺对望了一眼,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她这一阵子被囚,睡眠和食欲不佳,人瘦了一大圈,这手伸出来倒也算得上瘦骨嶙峋。
那人一把切在她的脉门上,不到片刻,便眉头紧皱了起来,松开了手,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病好生古怪,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快点找大夫看看吧。”
裴蔺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一丝疑惑钻进心底,不过他也没来得及细想,立刻走到他身旁,把沐奕言的手塞回了被子里,不着痕迹地挡在面前,愁眉苦脸地道:“小人也明白,可是那神医如今不见踪影,小人也没法子啊。”
那人点了点头,问道:“你可曾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十分秀气文弱。”
裴蔺苦笑着道:“军爷你瞧瞧这外面哪里还有人走动?别说年轻人,就算是老头子也见不到几个了。军爷找那人做什么?难道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那人的脸上露出忿然之色:“何止是厉害,八成是个什么妖精,把我们秦王殿下坑苦了,折了一世英名不说,还被陛下绑了关入了大牢。”
沐奕言大惊失色,张了张嘴,硬生生地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了下来,手却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被角,手指几乎要掐进手心里。
裴蔺瞟了她一眼,俯下身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肩膀,冲着她眨了眨眼。
旋即,他赔笑着冲着那两人拱了拱手:“军爷不如去外面喝杯茶?这屋里太气闷,小人怕闷着军爷。”
那人摆了摆手,示意同伴往外走去,裴蔺紧随其后,还没等他送出门口,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忽然脚下一滑,朝着前面冲去,他突遭意外,倒也处变不惊,腰上一沉,想要定住身形,只可惜脚下就好像撞了个滑轮似的,任他武艺高强,还是没定住身形,一屁股摔倒在庭院里。
一旁的同伴都哄笑了起来:“冯大哥你好厉害,这都能摔倒。”
“冯大哥你这招是叫雁落平沙吗?”
那人一下子从地上跃起,恼羞成怒地叫道:“谁!谁在这里洒了水!”
院子里的那对夫妇吓得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磕起头来:“军爷,小人不小心手软倒了一盆水,军爷饶命!”
裴蔺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慌忙上前赔不是,又往他们兜里塞了好些铜板和银子,这才把这群人送出了门,总算是有惊无险。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快步进了内室,只见沐奕言正呆呆地看着门口,眼神迷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蔺心里发涩,一脚踢上了门,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闷声说:“你这是在担心谁呢?”
沐奕言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一下子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裴蔺愣了一下,只见沐奕言的双眸炯炯有神,流露着异样的光彩,声音也兴奋得有些变了样:“有了!我有办法破城了!你能和城外的大军传递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