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汐雯也感觉到再寒暄下去,怕也是无话可说。斐汐雯轻叹一声,似有难言之隐,声音也低沉不少:“其实,我今日来此,也是不得已。”
西烈凌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又颇好奇,顺势回道:“斐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斐汐雯摇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悲愤,声音也似哽咽般,“熙王死后,大哥一直郁郁寡欢,住在熙王府,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他,才觉得他好些了,想不到,他竟然自缢。我实在不相信大哥他会无缘无故自缢,找了熙王府的人询问才得知,当天晚上上皇和陛下都去了熙王府,之后,大哥就……”
“难不成……是陛下逼死斐后?”西烈凌说完就立刻后悔了,斐汐雯来意不明,自己实在不该多言。正想说些什么搪塞过去,只见斐汐雯脸上尽是悲怆之色,叹道:“斐氏一族三代辅佐君王,家大势大,树大招风,这个我们是知道的,陛下登基以来,斐家已是极尽收敛,尤其是熙王去了之后,更是处处小心。却不想,即便如此,她仍是不肯放过。”
西烈凌越听越蹊跷,她特意来此,不会只是为了来和她诉苦吧?西烈凌试探地问道:“斐大人的意思是?”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斐氏一族对西烈皇室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但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捏,为保住我斐氏百年基业,也为了西烈皇室的名誉和海域的百姓能安居乐业,斐氏一族愿辅助明君登基。”
“你说的是……我?”西烈凌的心怦怦直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装出淡然的样子,可惜激动得声音都抖了起来。
“当然是泯王殿下您。”
听到斐汐雯说出肯定的答案,西烈凌呼吸都为之一凛,盯着斐汐雯,暗暗深吸一口气,西烈凌低声问道:“今日你所说的话,可代表整个斐氏?”
斐汐雯呵呵一笑,“若不是受族长所托,斐汐雯今日又怎么敢和泯王说这些话?自然是家主的意思。斐氏一族只求泯王殿下登基之后,能记住斐氏所尽的心力……”
斐汐雯话未说尽,意思却已十分明了,西烈凌大喜过望,立刻回道:“斐大人放心!若是本王真能荣登大典,必定不忘斐氏相助之功,丞相之位早就应该属于斐大人。还有那混乱吏治的科举制度,也必定废除!”
斐汐雯面露喜色,追问道:“泯王此话当真?”
西烈凌心中激荡,脱口而出:“君无戏言!”
“好!”
多年的夙愿竟还有实现的可能,胸中的激荡西烈凌几乎难以克制,然仔细想想,西烈凌不免又有些不信,“可是……西烈月已经登基数月,你们要如何助我?”
“臣这里刚好有一计,可让泯王顺利铲除西烈月。”
西烈凌早没了之间的生疏防备,起身上前,说道:“愿闻其详?”
斐汐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十日之后,是斐后出殡下葬皇家陵园的日子,到时上皇、陛下和各氏族公卿都会前往,仪式整整三日,最后一日夜里您就……”
西烈凌本就不算红润的面色,越听越白,此时已是煞白一片,“这是篡位弑君!”惊觉自己声音过大,西烈凌连忙压低声音,怒道:“若她不死,那本王就是死罪。”虽然以前她也在西烈月背后暗算过她,但是,那时她还只是储君,现在有皇室近卫军保护,哪里还有这么容易得手?更别说她此时已是一国之君,现在刺杀她是诛九族的重罪!
看西烈凌那副吓破胆的样子,斐汐雯心中冷笑,她比起西烈月,差得实在太多。心中鄙吝,面上却未表露分毫,斐汐雯低声安慰道:“泯王不必担心,您只需将西烈月引到伏击的地方,来个瓮中捉鳖,到时斐家会派出最好的暗士死士前往刺杀,必定让她当场毙命。若她侥幸逃脱,那您也只是与她一同受到了刺杀而已,若她当场毙命,您只需推说陛下遇行刺而亡便是,罪名怪不到您的头上。熙王已逝,西烈月如果也死了,上皇就只有您一位子嗣,这皇位还能传给谁?到时斐家再推波助澜,就算上皇心有不甘,也只能将皇位传给泯王您了。”
“万一,她不去怎么办?”
“以她那狂傲的性格,您按我说的方法,她会去的。”
总觉得不太对劲,西烈凌久久没有回话,斐汐雯微微眯眼,叹息一声,说道:“她的手段和心胸您是知道的。您在她登基之前所做之事,她岂会忘记,等到坐稳了那个位置,羽翼丰满了,她会放过您?”
西烈凌双手紧紧交握,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抖得厉害,斐汐雯看在眼里,忽然起身,说道:“成王败寇,想成就大事,必是要冒大风险的。若泯王怕了,就当斐汐雯今日没来过。告辞!”
眼看着斐汐雯头也不回,迈步要走,西烈凌急道:“等等!”
斐汐雯站在门边,却没有转身,西烈凌一咬牙,说道:“好,就依计行事!”
斐汐雯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行了一个礼,笑道:“泯王睿智。”
西烈凌此刻的手都还在抖着,但她不想一辈子屈居人下。她自然知道斐家所谓的帮她,不过是想借她保住斐氏一族的家业。她才不会像西烈月这么急,等她登基了,再慢慢收拾斐家也不迟。总之,这次是她唯一一次能登上那个位置的机会,她不会放弃!
御书房里,阳光温热,西烈月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竹签,将上好的龙诞新茶,轻轻挑入瓷壶里,瞬间茶香弥漫一室,自从舒清离开海域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无味煮的龙诞茶了,很是想念。
“陛下,斐汐雯今日申时去了泯王府,酉时离开。说话时屏退下人,打探不到她们说了什么。”
轻轻搅着茶水,舀一勺茶汤入杯,西烈月回道:“继续盯着她们。”
“是。”菁葮从来都没有太多话,领命离去。
看着菁葮的背影,捏着手里温热馨香的茶,西烈月又想起那个匆匆离去的人,她离开了,把芪焰和菁葮留给她。
西烈月轻嗅茶香,和着无味的甘醇,龙诞的香气越发浓郁,刚要将茶送入口中,眼前白影一闪,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手中的茶杯早已易主。西烈月收回手,拿起另一个杯子,为自己再斟一杯,期间西烈月连看那掠食者一眼都懒,可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过于频繁,西烈月已经习惯了。
在西烈月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安沁宣一边品着掠来的香茶,一边说道:“很不对劲,斐汐雯拜访了西烈凌,还是选在午后,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西烈月点点头,“是不对劲,可以确定的是,斐家终于出手了,西烈凌若是敢动,我就不用再等了。”
“你真是迫不及待了。”看到西烈月拿起勺子又舀一勺茶水,安沁宣敏捷的将手中的空杯递出去,不怕死地说道:“再来一杯。”
西烈月微微一笑,毫不吝啬,满满一勺热茶泼了出去……
之后的十天,斐家人没再和西烈凌接触,西烈凌一如既往足不出户,西烈月这几日也不常上朝,朝堂上下都有几分萎靡,还有就是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对劲。
这日下了朝,难得的,尹宜走到邱桑身边,两人虽都是平民学子,却因不隶属同一部,平日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两人一同走出宫门,一路无语,穿过闹市,走到一个岔路口的位置,尹宜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闻到一股风雨预来的味道。”
邱桑呵呵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来说去,她们都只是上位者一颗棋子而已。
邱桑还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尹宜叹道:“你倒是洒脱。”
洒脱么?邱桑依旧笑着,朝岔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斐后下葬,场面浩大。灵柩从皇宫一路抬到皇家陵园,百姓沿街跪拜送行。入了陵园,文武百官早已在祭祀高台前跪拜相迎。高台之上,祭司在前,西烈月站在最中间,左边是斐家组长,斐后生母斐映邀。右边是上皇西烈倾华。
仪式繁琐而冗长,好不容易结束,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 西烈月走向身后的斐映邀,说道:“斐太史节哀。”
斐映邀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淡地回道:“多谢陛下关心。老身年纪大了,身体不适,告退了。”斐汐雯上前行了礼,扶着斐映邀下了高台。
西烈月看着她们离开也没拦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西烈凌,自从西烈倩死后,她就一直在家闭门养病,西烈月已有三四个月没见她了。较之以前,西烈凌瘦了很多,脸色仍是不太好,不知是不是那毒还未清,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萎靡,以前意气风发张扬跋扈的气焰早已没了踪影,现在跟在西烈倾华身边,竟不如西烈倾华精神。
按照以往的规矩,第一日仪式结束后,三品以下的官员便可离去,三品以上官员及氏族公卿皆要在陵园内留宿,斋戒沐浴,第二日祭安寺的住持会来诵经超度,主持灵柩下葬,让逝者入土为安。第三日做完最后的立碑仪式,便可回朝。
陵园内最大的院落,自然是陛下的居所,正厅厢房内,丞相季悠苒和近卫军总管李缘,近身女侍芪焰和菁葮分列两侧,西烈月坐在主位上,脸上满是百无聊赖之色。安沁宣最近迷上煮沸过的无味,自斟自饮,默默喝着酒。
第一日和第二日都很平静的度过了,芪焰一直是个急脾气,在这陵园里困了两天已经觉得无聊,开始叨叨起来:“明日是最后一日,想不到她们挺能忍的。”
季悠苒看看外面的天色,低喃道:“已经入夜了。为何还没有动静?”
听到季悠苒的话,李缘自信地说道:“不是今晚就是明日,近卫军都已做足准备,无论何时结果都是一样。”
季悠苒微微一笑,脸上仍有忧色,却并未与李缘辩驳什么。这时一名近卫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外面有个姑娘,自称是相府的丫鬟,要见季相大人。”
西烈月看向季悠苒,他的脸色明显变了,西烈月好奇,是什么样的丫鬟能让季相变脸?西烈月笑道:“带进来。”
两名近卫军押着一名女子进到屋内,女子身穿简单的浅黄色衣裙,裙摆上污了好大一块,发丝也有些乱,好在人很镇定,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烈月又瞟了季悠苒一眼,看到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西烈月对这女子的身份更加感兴趣了,“你是什么人?”
“我叫肖琴,是相府的一名小丫鬟,多年来照顾季相生活起居。惊扰圣驾,求陛下恕罪。”
“小丫鬟……”态度不卑不亢,仪态大方得体,可不像是什么小丫鬟,西烈月笑道“那你为何来此?”
肖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悠苒,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几分恼意,“来找季相,有话告诉他。”
啧啧,这是小丫鬟该说的话么?西烈月指着季悠苒所在的位置,说道:“季相就在这,你和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