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西烈月看向季悠苒,问道:“右相?”她要知道,季悠苒的态度。
季悠苒稍稍上前一步,谦和却大方地说道:“臣以为,左相考虑到平衡民意,又为朝廷招揽人才,确为良策。只是三年一举,又只选前三,若是朝廷急需用人之时,怕到时贤才奇缺。”
西烈月挑眉,还未说话,舒清却一反常态,主动上前回道:“右相担心得是,所以三年一举乃常科,即定期举行,还可设制科,每年或急需人才时,由名士或世家举荐,或是上届成绩优异者参加考试,吏部评选,最后由陛下殿试选拔人才。”
这些世家贵族不过是怕科举会破坏了他们的世袭爵位,如果两项制度一起实行,相信他们暂时也就无话好说了,不然,若是要与庶民同考,取得功名,才是为官唯一的渠道,这些老臣估计会以祖宗法度,历代沿袭为由,誓死捍卫世袭制。若是再来个以死明志,只怕到时科举的实行就更为困难了,多少君主想要变革最后的都是只能不了了之。
舒清这般圆滑的说辞,让西烈月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冷冷地问答:“众卿家还有何异?”
舒清做出的解释,大臣们似乎还算满意,而且殿上所有人都看出西烈月决意推行科举制,谁也不想撞这个枪口,纷纷沉默。西烈月也不再多问,直接宣道:“众卿都认为此策甚好,那么左右相接旨。”
舒清与季悠苒同时上前。
“右相负责督促吏部,明确各部官职管辖范围,职责所在,做一个全面的规定,并对各部考核监管。左相,负责开科举之事,秋后开考,为朝廷纳贤。各部官员通力合作,不得有误。”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又是整齐划一?舒清失笑,果然多上几次朝,她也会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了。
“退朝”之声才起,西烈月已经匆匆离去。
看来女皇陛下是生她的气了,不是她对西烈月的权威没有信心,实在是……
罢了,舒清摇摇头,缓缓走出大殿。
季悠苒正要离开之时,一个紫衣女官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之后说道:“右相,陛下书房有召。”
召见她?季悠苒看了一眼悠闲的慢悠悠晃出大殿外的舒清,苦笑回道:“有劳。”
进入御书房的时候,西烈月已经端坐在龙椅之上,相较于刚才不加掩饰的怒气,她此刻看起来,心情却是很不错的样子,季悠苒俯身行礼道:“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烈月扬扬手,笑道:“季卿家无需如此多礼了。”以前在母皇面前,她可是有特许可以不跪不拜的。
可见,这个季悠苒多么了得,不是能得母皇特赦无需跪拜是如何了不起,而是在天子身边,被恩宠了十几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她的意见要比她这个做女儿的意见在母皇面前更为重要。可想而之,她是如何的得志,然这样十几年的岁月,并未让她恃宠而骄,恃才放旷,在她这个新王面前,她表现出了一个臣子应有的一切恭敬与风度,仿佛那十年的风光只是过眼云烟,这就是她欣赏季悠苒的地方。
季悠苒站直身子,并没有因为西烈月的话而有特别的表情,平静地回道:“谢陛下。”
就是她这幅宠辱不惊,过于平淡的样子,让人觉得难以掌控。西烈月笑道:“你知道,朕宣你来,所谓何事?”
季悠苒停顿了一会,回道:“臣,不知。”
西烈月摇摇头,肯定地说道:“你知道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季悠苒才低声回道:“臣以为,万事皆应水到渠成。”
她终于肯说真心话了?西烈月并不恼,笑道:“你认为朕操之过急?”
季悠苒微笑着并不作答,西烈月轻哼一声,“你和舒清今日一搭一唱,倒是默契得很。”
她的两个好丞相,一个是藏而不露,一个是秘而不宣,但是倒心有灵犀。这两人都是难搞的人物,她这个皇帝当得可真不易。
听出了西烈月话里的调侃,季悠苒微笑道:“臣以为,左相与微臣想的都是一样。”
西烈月收起了笑意,认真地问答:“那么依你们所见,多久方能见成效?”
“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她说的很坦然,西烈月点点头,不轻不重得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有人怕是等不到三年,你们却要朕等十年?”
皇家政权某位之事多为忌讳禁忌,很少拿出来讨论,季悠苒却也没有因为这样敏感的话而露出忐忑的神情,只是平静的回道:“陛下对于所谓三年早已胸有成竹,带领海域走向新的面貌,又岂止十年。”
她对她倒是很有信心嘛,轻轻弹着手指,西烈月霸气十足的说道:“可是有些刺,不拔出来,朕日夜难安。”
就是这样带着野心,霸气,同时充满着力量、智慧的笑容,让她在十年前就知道,西烈月会给海域带来一段不一样的历史。季悠苒显然也为她的气势所感染,说道:“刺是一定要拔的,不过刺多半有毒,未有万全准备,只怕拔出来,更疼,这根刺扎得——太深了。要拔,就要拔得干干净净。”
是太深了,这是历代女皇心中的刺,没有人会希望被钳制,尤其是一个君王,只是毒刺拔出来造成的伤口,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了,但是她西烈月,是拔定了!
只是她的两位丞相都不赞同她速战速决的变革方法,好吧,这次科举是她的试金石,若是成功,她会让这个五年,十年,很快到来,而她今天心情还不赖,起码她已经感觉到,季悠苒能为她所用,而且,她心中也有着一团火,这就是她需要的。
轻轻抬手,西烈月说道:“退下吧。”
“臣告退。”季悠苒微微躬身,退出了御书房,她相信,西烈月找到了她想要的,而她,也看到了她想看到的。
夏日的天气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一会儿清空万里,一会儿狂风暴雨。现在雨又渐渐小了,细细密密的,天际似有若无的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看不真切,却很美。
舒清并没有打算住在西烈月准备的丞相府里,看雨小了,她下了马车,拿着雨伞,走在海边的细沙上,感受着脚下绵绵的感觉。被暴雨刷洗过的天空,和海水一样蓝,只可惜,谁也预料不到,这样的蓝能保持多久,所以,尽情享受此刻吧。
秋后,还有四个月,如何排除世家贵族明的暗的阻挠是一个难题,如何让真正有才的人相信科举,又是另一难题,西烈月,给她找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远远的,看见她的那片竹林,青翠与明蓝,碧波与竹浪,还真是相得益彰。心情甚好的舒清正要走进竹林,却发现竹林前的海滩上,几块巨大的礁石旁,坐着一个暗蓝的身影,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发丝也散乱的披在身后,一滴滴的水珠沿着他的额,腮,脖子落下,显然,他是被刚才的暴风雨洗礼过的。那人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一动不动,几乎与身边的礁石融为一体。
看样子,估计是个受了打击的失落之人吧,对于这样的人,舒清觉得,若是他自己想不开,说什么也没有用,正要离开,却看见他右腿一条深深的划痕,几乎见骨,细雨就这样浇在上边,血顺着雨水染红了他身边的细沙。他却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似乎没有痛觉,舒清猜想,这时候,他应该已经麻木了,可是这才是最危险的,很容易失血过多,或者感染,想了想,舒清还是走到男子身后,小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男子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还是空洞看着前方,舒清再上前一步,想要确定他是不是意识已经不清楚了。炎雨却飞身挡住舒清前进的步伐,男子也在这时冷冷地说道:“走开。”
还好是清醒的,舒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身入了竹林。每个人都有封闭自己的权利,或许过一会想透了,他自然会走的吧。
又是夕阳西下时,舒清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竹林的石桌旁,喝着茶,透过竹林,看绚烂得晚霞,被黑暗慢慢的吞噬。雨早就已经停了,舒清潜意识的看向中午所见的男子所在的地方,他还在那。
舒清微微皱眉,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就是一个健康的人吹这么久,估计也要生病的,更别说他的腿伤那么严重。她可以不在意别人选择什么样的方式虐待自己,可是她还是不能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的流逝,却不做点什么。
走到男子身后,舒清冷情地说道:“你若是不想活,就要再往前走一点,不然想等潮水涨上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和中午的时候不一样,男子的情绪似乎稳定了很多,已经没有再呆滞地看着海面了,可能是脚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吧。听到舒清的声音,男子回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海面。
想不到,他有一张个性的脸,如何俊朗就不说了,舒清发现到了海域之后,她看到的男人都长得很好。眼前这个男子,出彩的地方,在于他那一身孤傲而略带忧郁的气质,优美的侧脸,迷离又专注的眼神,让他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轻咳一声,舒清把注意里放在了他的脚上,血已经被海风吹干了,但是依然是血肉模糊的样子。沙滩上有几处他微微移动右脚的痕迹,他应该也想过站起来,但伤得太重,动不了了。
舒清走到他旁边,伸出手,说道:“能站起来吗?”
青桐再次看向这个中午出现过一次的女人,她还真是多管闲事。不过她淡淡的微笑,却是莫名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他竟有些恍惚,白净而修长,不知道,是否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