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有柳培元反应最快,他和石崇两人同时跨步走了出来,俯身道:“原来宸妃娘娘早已有孕在身,如果生下皇子,则国本无忧稳固,实乃魏国之福,微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袁守仁的面孔都微微扭曲起来,额头有青色的经脉剧烈跳动,他大力呼吸了几口气,死死盯着我的小腹,眸光里也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寒意。然而趁着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袁守仁却已经冷笑起来,“两位大人此言差矣,宸妃就算是有孕在身,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也未可知。况且中宫尚在,纵然诞育长子,也并非嫡系,如何能够称之为国本?”
“本朝的规矩,素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如今皇后尚无所出,而宸妃娘娘已经有孕在身,切不论日后皇后会否诞育嫡长子,至少国本已存,为何不妥?”石崇朗朗一笑,眉目清亮如刀刃,“宸妃娘娘有孕乃是喜事,况且已经有四个月,悬丝诊脉,想必也已经能够分出男女了。”
我早就说过,太医院的人,只会长同一条舌头。无论我怀中的骨血到底是男是女,对太医院的人来说,他们都只会诊断出我怀了男胎。
我回头看了森爵一眼,他原本俊秀的面孔之上,此刻竟然浮现出了一层犹如金纸浆糊一般的苍白。
我不动声色挡在了森爵的面前,低低咳嗽了一声,芸儿原本站在屏风后伺候,此刻察言观色,立刻将屏风推倒在地。那楠木金丝的镂空屏风华丽看上去精致华丽,然而楠木厚重,此刻被人推倒,一路畅通无阻从丹陛之上滚了下去,发出轰隆的声响。
站在朝堂之下的群臣自然都吓了一跳,人人避之不及。袁守仁原本是站在前列,然而此刻倒是第一个逃开的。
我站在丹陛之上冷冷看着,这才说道:“诸位是朝廷栋梁,不过是屏风倒下就避之不及。如果到时候战乱将起,在沙场之上,不知道又有谁可以为百姓苍生抛头颅洒热血?如果诸位是因为害怕战乱危及自身,那么……本宫将亲自披甲上阵,以六甲之身,为皇上上阵杀敌!”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唯有我的声音响彻殿宇之中。
“微臣不敢!”柳培元和石崇已经跪了下去,带头俯首道:“还请宸妃娘娘息怒,请以腹中龙胎为重!”
“三日之后,若是百官仍旧为此事争论不休,不肯为国出力杀敌,那么就让本宫亲自去城墙之上招募士兵!”我横眉冷对,而芸儿却已经察言观色,立刻高呼道:“下朝!”
朝堂之上发生这样的大事,底下的官员竟然也没有发现原本的内侍早已经不知所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宫女敲响了下朝的铜钟。他们似乎是早已经养成了惯性,此刻听见下朝的铜钟声响起,立刻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石崇和柳培元走在最后,然而他们二人看了看我,却终究也还是跟着退了下去。等到众人都走得一干二净,我这才立刻转过身去,飞扑到森爵怀中。他的面孔早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嘴唇苍白如纸,我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然而几次三番,竟然是我自己无力抬起手来,只能伏在他的膝头。
“怎么会这样,你的身体……”我的肩膀颤动起来,几乎再也说不下去。
“没什么,不过是从前在黎世所受的伤,旧疾复发而已罢了。”他笑了一声,然而那声音听上去竟然说不出的倦怠和虚弱。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森爵,他心机深沉,即便是陪伴在他身侧,我也从来不敢说自己看穿了他所思所想。
然而就算看不穿,森爵对我来说,也始终就像是玉山巍峨,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巍巍高山,竟然也会有即将倒塌的一天。
我跪坐在龙椅之下,整个人就像是浸在深潭碧波之中。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母亲自缢的模样。
父亲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母亲到底在想什么?我曾经怨憎她离我而去,宁肯放下活着的人,也还是追随父亲去了。然而知道此时此刻,我才忽然明白过来,对母亲来说,当时父亲的死讯,究竟是怎样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