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中的争斗,我并非是第一次听说。然而此刻从森爵口中娓娓道来,不知怎的,总是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意味。过了许久,我才低声道:“那后来,杨妃呢?”
“杨妃自己也怀了孩子,当时悬丝诊脉,推测出她腹内龙胎是男婴。彼时六宫之中众人无所出,只有皇后的嫡子年满三岁,天真可爱,人人都说日后他必然会成为皇太子,君临天下。杨妃以为自己会生出儿子,鬼迷心窍,竟然毒杀嫡长子。后来孝贞肃皇后痛失爱子,一病不起,不过半年也跟着去了。”
“父皇后来杀了杨妃,甚至株连杨家满门泄愤。”森爵的嘴角渐渐收敛,就连目光之中的锋利杀意,此刻似乎也消退了不少,“可是那有如何,孝贞肃皇后再也不会活过来,父皇是自己咎由自取,原本就怪不得别人。”
“如果魏王不纳妃,终身只和孝贞肃皇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是不是?”他像是在问我,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这一刻,我忽然懂得了森爵的痛苦。我看着这个狠狠皱起眉头的男子,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笑道:“你在恨自己么,森爵……”
我鲜少有这样直言不讳的时候,然而在这样天地万籁俱静的时刻,我心中再也不想隐瞒什么。苍茫天地,唯一能够并肩的,也不过只有我和他而已。如果在森爵面前,我也有需要顾及的时刻,那对我们二人而言,才是最大的悲哀。
“关于袁凝碧,我当日曾经劝你去迎娶她入门。彼时我和你说的那些话,虽然未必全都是真的,但也实在并非都是假的。如果我爱上的是一个寻常男子,那么我必然不会允许他纳妾,我也不会甘愿为人妾室。我的母亲,因为藤妾两个字,一生受尽折辱。我不在意正位名分,然而一个人若爱我,又怎么可以让我与人共同分享一个夫君?”
“但是森爵,你是不同的。你的目光,不仅仅在魏朝,还有南楚,对你来说,天下才是真正可以让你泼洒的幕布和棋盘。但是你要天下在手,有时候就不得不受一些委屈。我也怨过,也伤心过,然而……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喃喃道:“我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我走了,终究还是会想念你。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不得不留下来。”
言尽于此,我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得伸手触碰他的脸。森爵反应过来,也伸手回握住了我,他难得有这样动容的时候,“你从来不曾和我说过这样的话,碧清……”
从未有过么……这一刹,我也迟疑起来,只觉得心中感慨。我原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来才是。
“我欲取天下,然而如今靠一人之力,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内忧外患,总是要一样样着手。不过碧清,你不一样,在我心目之中,你从来不曾和这天下任何东西相提并论。从前不会,将来更不会。”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亦觉得动容,片刻后才笑道:“什么时候,你竟然也学着这样油腔滑调起来了。”
他看我一眼,笑道:“油腔滑调,可从来不曾有人这样说过我。”
我笑起来,然而站在悬崖寒风口,终究是觉得手脚冰凉起来,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回去吧,这样冷,站在风口上,若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然而森爵却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说道:“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我觉得诧异,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原本阴沉沉天空忽然乌云翻滚,竟然有金色光线从云海尽头射出。犹如星星之火燎原而起,然而却是在天边燃烧了起来。
“那是……什么?”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说道。
“佛光,金顶佛光,是我少年时候偶然发现的,只是从来不曾找到人与我同赏。”森爵的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笑了起来,“昨日钦天监告诉我,这样大雨大雾,如果能够等到风流云散的时候,或许会看见金顶佛光。”
金顶佛光,这几个字描述起来,倒当真是恰如其分。在云雾深处,淡金色光芒一点点晕散开来,只觉得说不出的恢弘万丈。然而比起认为的金光夺目,此刻天地造化之光,却只让人心悦诚服。
我本来不是信佛之人,然而此刻也忍不住双手合十,低低祷告起来。
“你在说什么?”森爵似乎是好奇,俯下身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