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政变来得快,去得也快。魏国的百姓或许只察觉到了乌云密布,却不知在大内皇宫,早已经掀起了一场滔天风暴。
就如同森爵当日在光华宫之中对我所说,魏王南征北战这些年,身体其实的确亏空。宋王急功近利,妄图和扶桑倭寇联手来掌控北魏,最终是触犯了魏王的逆鳞,毫无疑问,那个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两个儿子究竟将如何应变的君王,终于龙颜大怒。
而宋王,最终在延禧宫和自己的母妃一起自尽了。出身帝王家,无论是雄踞燕云十六州的梁王还是年轻的宋王,倒是都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什么叫成王败寇。
有些罪可以赦免,然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们只怕也明白,自己就算是投降认输,也断然是再没有活路了。
魏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太医院倾巢出动,多少名贵药材如流水一般送进太极殿。但是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魏王不过是海面上一轮落日,已经无法再拖延更长的时间了。
森爵如今自然而然取代了赵惊鸿的存在,在光华殿中主理一切政务。石崇的地位也从升到了光禄大夫。人人都知道在黎世的战争之中,石崇立下了何等显赫的战功,更何况如今森爵已经是皇储,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些文武百官倒是比旁人都要乖觉,石崇受到倚重,他们自然是忙不迭前来巴结。
石崇富甲天下,然而旁人却不知道他的根底,只当石崇也不过是起于微末的草民。却不知道有时候财可通神,没有权力,财富始终缺少保障。但有了利剑,又有了守护的盾牌,石崇日后的路,已经是平步青云,无人可挡。
当初结盟,不过是玩笑,其实我心中从来不曾当真。在我心里,始终将石崇看做长兄亲人。只有他知我来历,懂我一人从楚国来到魏国的茫然无助,更何况……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看着石崇一步步得偿所愿,我由衷为他高兴。
况且有石崇在,森爵的路,想必也要走的顺遂许多。
他在朝廷之中忙碌,而我则回到了王府。我在皇宫之中和昭仪住的地方逗留了三日之久,再回秦王府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竟然生出一种莫名恍惚来。
王府依然如往昔,站在门口的侍卫看见了我的马车,连忙迎上来为我牵马。只是让我不曾想到的,掀开车帘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袁凝碧。她比从前瘦削许多,但是下巴微微扬起,神色依然是世家贵女的矜持。
我从马车上下来,并没有片刻的迟疑,而是立即俯身道:“参加王妃。”
袁凝碧脸上原本有些尴尬的神色,此刻也缓解了不少,这才不疾不徐说道:“不必多礼了。”她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沉默了下去。
然而能够让袁凝碧亲自站在王府门前等待,除了森爵之外,又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我看着她想问却吞吐的神情,心中也微不可觉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帝都之中大乱,赵惊鸿分明是想扣押了我做人质。如果不是袁凝碧当日舍命,一定要我现行离开,或许我也早已经命丧帝都也为未可知。
说到底,终究我对她,有过怨恨憎恶,却也有过感激。
我站起身来,“王上身体不安,这几日,只怕殿下都不会回复了。”
“是么……”她的神色依然如常,然而目光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然而毕竟是名门贵女,袁凝碧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勉强露出了一抹笑意,“你远道归来,只怕也辛苦了,先去沐浴更衣吧。”
她站在王府门口,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侍女手中的泥金手炉都已经暗黑无光。然而苦等许久,此刻黯然转身离去,就连芸儿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森爵的王座已经是十拿九稳,可是之后呢,袁凝碧如今已然是王妃,如果森爵登基称王,那么她日后便是正宫皇后,母仪天下!
我并不在乎名分地位,然而我的母亲是妾室,我已经饱尝庶女之苦。如果日后生下子嗣,连孩子也要被袁凝碧的儿子稳稳压制……我不想再受这种屈辱,因此面对袁凝碧,我感激她,却也知道,当年森爵离开帝都,我们平和共处的时光,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我慢慢踱步回房,王府之中陈设都还一如往常。然而步履缓慢,却忽然有寒风乍起,吹起白色的花瓣飘落在我的肩头。芸儿连忙想要为我拂去落花,然而我却摇摇头,伸手将花瓣用指尖夹住,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