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虽然不曾伺候过秦王殿下,然而远远看着,从前殿下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气势凌然呢。小姐从前都柔和温婉,真是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芸儿倒是兴奋起来,絮絮说道:“小姐方才没看见他们的样子,一个个吓得像是呆头木鸡一样。”
我笑了笑,然而神色却依然凝重。这一切都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而前线的战火,如今又走到了什么地步?
我独守在崇德城内,虽然那场战争就在黎世境内,然而前线的消息却好像是完全都被封锁住了。
就好像是处在同一片河流的两岸灌木,彼此遥遥相望,然而终究是隔了一层湍急的水流,无法相知。芸儿曾经劝我往贵州派去斥候,然而崇德原本就已经兵力紧张。况且无论带回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其实都于大局无碍。
如果森爵和石崇想要我知道,那么消息自然会传到崇德城。然而如果他们并不想我知道,那么我也就不愿多做打听。
崇德城之中的事千头万绪,我才知道原来苏裴安和孙智,到底有多么厉害的手段。这座城池犹如黎世的心脏,所有悬而未决的事情,附近郡县全部都会上递给太守。崇德城堆积的政务,已经让我足足三日的功夫不曾睡好。
黄巾贼让人心中恨极,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下令抓住了这些人,不必急着处死,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套出来他们藏身之所在何处。然而许久以来,迟迟不曾有回音,我心急如焚,嘴角都冒出一串水泡来。
然而就在事情快要成僵局的时候,赵方却送了一封信过来。那个曾经被我当面训斥过的男子,竟然找到了那伙人的巢穴。这些人不过是从四面八方集聚起来的流民,没有田地和故土,以手中的刀讨生活。
这些人想必是趁乱而起,黄巾贼的名义传遍了整个魏国,甚至据说帝都都遭到了袭击。只要是有心人特意煽动,那么这些流民原本就无处可去。此刻知道可以跟随所谓的黄巾贼,烧杀抢掠,纵然是不法勾当,然而黎世大乱,帝都之中却袖手旁观,人人都以为可以趁乱分一杯羹。
他们以为孙智和石崇没有精力再顾及百姓,却不知道还有我在。我传召了所有的衙役捕快,甚至还贴出了告示,召集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保卫家园。
而揭下了告示的那个男子,却让我觉得分外眼熟。那是个眉目清秀,然而眸光却刚毅的少年。他容颜俊朗,穿着青色的常衣,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此刻看见我,顿时脱口惊呼道:“姐姐!”
我和芸儿站在府衙之中,原本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样有自信,敢揭下我的军令状。然而听得那一声惊呼,我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步走了上去,带着难以言说的感慨:“飞羽……”
当日在崇德城外,石崇和我曾经救下了飞羽。而无意门当时辨别对方的标示,便是带在手指上的一枚铁圈。我此刻微微敛眉,自然是再也看不见那一圈铁丝缠绕出来的痕迹了。只是那个器宇轩昂,如朝阳跃出海面的男子,却依然分外眼熟。
他看见我,倒是十分有礼的双手抱拳,轻轻俯首,“见过沈姑娘,从前姑娘救命之恩,飞羽无以为报。”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用指尖拖住他的手腕,“好了,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呢。当初如果不是你引荐,只怕我和森爵也无法见到浩空,那么之后的一切,就更是无从说起了。”
这样说来,倒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命运无常转换。看上去不过微弱的一件小事,此刻回头再看,倒好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祗,早已经在冥冥之中拨动了机关枢纽,之后齿轮咬合,便再也由不得人自己做主了。
“姐姐……”蝶儿又伸出手来牵着我的衣袖,将刹那的沉思和感慨惊走,我顿时回过神来,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含笑道:“不过才一年不见,没想到蝶儿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在那个生死交睫的晚上,这个幼弱的少女却用无声的眸光凝望着我。不知道那个晚上,到底是我救了她,还是她救了我。蝶儿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甜甜说道:“蝶儿长高了,可是姐姐却更美了。”
童言无忌,我却觉得吃惊。如今的沈碧清,只怕是没有当初那样恬静安和的柔婉了。藏匿在骨髓之中,源于我父亲的那份执拗和固执,终于慢慢在时光之中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