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芸儿对我说的那番话,灵机一动,开口道:“大人,曾经有一个在书房打扫的婢女,她曾经打翻了您的砚台,我想问一句,那个婢女,她现在在哪儿呢?”
苏裴安怔了怔,像是不明白我为何忽然会问这个问题,然而他对我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和缓,“碧清,你可知道,当日在茶楼之中我就想……你和阿婉是多么的想象,所以我将你带回来,给你旁人没有的荣华富贵,我甚至带你去看我为阿婉建造的村寨。碧清,我已经失去了阿婉,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似乎又往墙边靠近了一些,那些话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哀恸,我微微恍惚,想起那一日在那个不知名的村庄,他脸上露出的悲哀和追思都是真的。
然而就在此刻,苏裴安的声音却陡然一变,他大声笑了起来:“碧清,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此刻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他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问的那个婢女,我当然还记得,她弄脏了我的书房,自然只好拿自己的血来洗!”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外头的人犹如恶鬼狰狞。片刻后,森爵忽然皱眉,一扬手打灭了屋内的灯火。四周一瞬间又黯了下来,月光也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然而外头却火光通明,像是燃气了无数的火把。
森爵缓缓并肩抵在我身边,他看了四周一眼,眉头紧皱:“他刚刚是在拖延时间,碧清,我们必须得走了。”
我有些惊慌,“我们走不了了,森爵,你看……他方才拖延时间,是为了让侍从们准备弓弩,我终于知道那些火把究竟是什么了。”
森爵笑了起来:“我知道他们在准备弓箭,不过不要紧,我们可以赌一把。如果赌赢了,我们就算是赢了。要是输了,只怕两个人就都要死在这儿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碧清,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连累了我,也一定不要就这样离开。我答应你会将你平安带走,你要信我。”
我惶然回头看着他,半晌,才重重点了点头。
庭院之中的灯烛全都已经熄灭了,其实他们大可以就这样闯进来,但是苏裴安一直按兵不动,只怕是还顾及着我屋子里那张画像。
活着的时候不曾珍惜,死了之后反而这样情深,我的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笑容,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森爵足尖一点带着我飞上了屋檐,我往下一看便觉得双眼发黑。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森爵会选择这个地方突围,往东是正门,西边还有后院,但此地往前便是碧波池,根本无路可逃。但是我没有问,我说过要相信他,况且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有人提着灯盏站在苏裴安的身边,他也看见了我,一张脸几乎发白,“碧清,你不要不识抬举。”
我笑了笑,就算我识抬举又如何,一样是死路一条。
他见我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或许是因为看见了身边的森爵,黑暗中他纵然看不清面容,至少也知道是个男子。一时间更是愤怒至极,手一挥,正想大喊放箭,然而我已经从森爵的百宝袋里掏出了火折子。
硝烟的味道有几分刺鼻,然而这次很快就亮了起来,我将火折子往地上一扔,苏裴安的脸顿时就变了。他原本狰狞的面孔写满了恐惧,高声喊道:“贱婢,你怎么敢!”
我朗朗大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自然都敢。苏裴安,我要放火烧了这个书房。阿婉她恨毒了你,就算你再怎么潜心忏悔,都不会有用!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还阿婉一个清静!”
森爵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苏裴安果然自己手脚大乱,连忙叫人撞开了院门救火。其实下面燃火的不过是我方才撕扯的书籍,见火就燃,但是想要烧掉这书院还是要一些功夫的。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苏裴安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我的目光却越发怨毒。
森爵靠近我,低声说了一句,“就是现在。”
苏裴安也预料我们会逃,弓弩手早已经齐刷刷对准,但因为刚才救火一事,阵型到底还是乱了。我回过身望着他,高喊道:“苏大人,你能救得了这里的火,可是崇德城外那个村子要是起了大火,大人又该如何是好呢?”
飞箭密密麻麻犹如蝗虫飞电,森爵紧紧抱着我头也不回往碧波池里冲去。我也不敢回头看,只当是赌一把,或许老天爷会眷顾我,又或许我会中箭而死。但是也没什么要紧的,风从耳边飒飒吹过,我心底竟然说不出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