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马车一事,已经可以看出苏裴安并不怜恤自己的百姓。当初在茶楼也动辄要取人双手,按照苏裴安的性子,那书房原本就是他珍而重之的地方,在那打翻了东西,恐怕会让阿婉姑娘不开心吧。
可是,我应该相信芸儿么?我始终有几分迟疑态度,并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芸儿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忽然站起身来在我面前跪了下去,我吃了一惊,自然连忙伸手去扶她,然而她却还是固执的磕了几个响头,“姑娘,奴婢不知道姑娘来府里究竟想做什么。姑娘不说,奴婢也不敢追问,只是但求姑娘明白……芸儿也是有血海深仇在身上的。”
她说话的声音决绝,也不等我回答,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去。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锋利如刀:“芸儿,你在我面前说这番话……如果传到大人耳里,可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笑了一声,却带着几分恨意,“芸儿在府里这些年,其实是不怕死的。芸儿只怕自己死的不值,不能为姐姐报仇。”
我从前只当这丫头心思缜密,然而多日陪伴,她似乎从我的一言一行之中,揣测到了和她相同的目的。这样敏锐,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今日才会跪在我身边,希望我能够为她报仇。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芸儿,许多事情我不能现在允诺你。但你相信我,你姐姐的下落,我一定会帮你查出来。如果她真的遭逢不幸,有朝一日……我也会为你报仇。”
“奴婢相信姑娘。”芸儿深深看了我一眼,“奴婢在苏府战战兢兢这么久,就是为了在等待一个机会。”
她俯身行礼告退,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我们究竟说了什么。而我看着兀自燃烧的蜡烛,轻轻吹熄了它。
一直等到了晚上,我曾经很多个深夜难以入眠,但是也不管出去行走,至多不过是站在门庭前看一看月色罢了。
然而细心观察下来,也总是能够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例如每每在我所住之地,墙外响起脚步声的时间间隔,大概是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没半个时辰,会有守卫巡逻到此地。可是苏裴安在府邸之中安插的暗哨有多少,却是无从得知了。
可是,我却不得不冒一次险。到了深夜,芸儿来伺候我更衣梳洗,然后再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只不过这一次她进来,我却和她偷偷换了衣裳。她比我还要小两岁,今夜特意换了一套尺码最大的来。
我穿在身上依然觉得太小,但好歹行动还算是利索的,又特意将头发披下来,想必这般夜色,应该是无人会发觉了。
推开门,只觉得夜色凉如水,有风吹起我的长发,几乎像是随时要御风飞行而去。只不过我是关在笼子里的雀鸟,说到底,哪有什么半分自由。就算是想飞,也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翅膀。
依稀能听见不远处那些护卫行走时候的脚步声,我低下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此刻夜色已深,果然也无人来盘查我,只当是哪一处伺候姑娘的丫鬟。
那纸条上写着要我去碧波池后的假山见面,那地方虽然隐蔽,但我不确定邀我去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又想起当日在石崇的府中,那茶杯下有也有人借纸条的名义告诉我,要小心石崇。
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而除了石崇想要暗中找到苏裴安的把柄,这个神秘人在这件事情上又要扮演怎样的角色?
我小心翼翼往碧波池走去,一闪身便躲进了假山里。怪石嶙峋,有风从假山的洞窟之中吹过,发出犹如箫声般的凄婉声响。
里头气息阴冷,看来打扫的人也并不伤心。毕竟苏裴安无事不会走进假山里来,下人自然也就懒得打扫。
我才往深处没走几步,蓦地有人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我下意识想要反抗,然而一把熟悉的声音却在脑后响起,“碧清,是我。”
我原本剧烈震颤的肩头转瞬平静下来,然而手指却不受控制的在颤抖。霍然回过头来,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有一双犹如桃花盛开的眼睛,即便没有笑,也带着几分丽色。皮肤更是白皙,此刻在月光下犹如大理石雕像似的。
我颤声道:“森爵,怎么会是你?”
他在黑暗之中笑了起来,就像是黑暗之中的一缕月光,虽然柔和,却一样可以刺破漆黑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