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勉强笑了笑:“等淡心的伤势好转,我定要弹奏一曲向您表示谢意。”
聂沛潇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流露一丝俊笑。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回话,此时便听闻身后传来一声禀报:“殿下。”
聂沛潇与出岫齐齐转身,瞧见冯飞淋得浑身狼狈,怀中还紧紧抱着个油纸包。聂沛潇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吩咐冯飞去给出岫找衣裳了,便有些不耐地问他:“怎么这么久?”
冯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恭谨回道:“实在是咱们府里没有女眷,婢女们的衣服又怕折辱了夫人……卑职便特意去外头买了一件衣裳,哪知半路遇上大雨,才回来晚了。”
冯飞只粗略地说“去外头买了一件衣裳”,但聂沛潇也知道,这个时辰没有布庄还开着门,冯飞必然想了不少法子。如此一分析,聂沛潇也不好再发火,又看了一眼那油纸包,道:“你还知道用油纸裹起来。”
冯飞苦笑一声:“就是卑职淋坏了,也不能淋坏这衣裳。”
聂沛潇扯出一丝笑意,从冯飞怀中接过油纸包,道:“你下去罢。倘若这衣裳夫人穿了不合身,本王还是要治你的罪。”
说是这样说,也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冯飞躬身告退,聂沛潇便将油纸包塞入出岫手中:“我也不知道冯飞的眼光如何,你去试试罢。”
然而此刻出岫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件衣裳上,而是方才冯飞的那句“咱们府里没有女眷”……她想起从前聂沛潇说过要散尽府中姬妾,如此看来是真的了。
“殿下何必……”出岫难掩愧疚之意:“您如此待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聂沛潇甚是平静地笑了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方才你不是还说,改天要为我弹奏一曲表示感谢吗?怎么又要出尔反尔?”
他边说边朝出岫摆手,再笑:“快去换衣裳,你身上这件是穿不成了。否则一会儿回府让下人看到,可要失了你当家主母的脸面。”
出岫看了看自己裙裾和衣袖上的黑色药汁,还有下摆被溅上的水痕,也没有再拒绝:“好罢。”
聂沛潇顺手指了指楼上:“三楼还有卧间,我让婢女带你上去。”
出岫随之上楼,片刻之后换了衣裳下来。不得不说冯飞的眼光还是极为精准的,挑的这身浅绿色衣裙极为合身,也很衬人,料子也舒服,只不过……又是浅绿色!
聂沛潇倒没有多想,见出岫盈盈从楼上下来,将一袭绿色穿得楚楚动人,脱口赞道:“夫人真是天生丽质。”
出岫低眉看着身上这一袭浅绿色,婉转地道:“我还是习惯穿白色。”
想起出岫为何会常年服白,聂沛潇的笑容凝在面上:“今晚你受惊了,先去歇会儿,等雨势小些我再送你回去。”
“嗯,有劳殿下。”出岫俯身行礼。
岂料话音刚落,外头的雨声忽而小了起来,聂沛潇朝外望了望,笑叹:“夏天的雨还真如女人的性子。”
“怎么讲?”
“说阴就阴,说晴就晴,没有丝毫预兆。”
语毕,两人齐齐笑出声。聂沛潇见雨势已转为淅淅沥沥,不再耽搁,道:“我吩咐下人套车,这就送你回去。”
两把泼墨山水的油纸伞在雨中缓缓撑起,聂沛潇与出岫并肩朝诚王府门外走,一路难免沾湿了鞋尖。为了出岫的名誉着想,又有上次两人共乘一骑的教训,聂沛潇也懂得了分寸,特意备下两辆马车,他和出岫分开乘车,一前一后朝云府行驶。
雨中路上打滑,马车行得并不快,待平安抵达云府,子时已过。雨还在下,但已没了闪电雷鸣,雨势也不如方才那样气势磅礴。
聂沛潇率先跳下马车,很有风度地走到另一辆马车跟前,亲自扶着出岫下来。车夫立刻为两人撑伞,出岫顺手接过一柄,对聂沛潇道谢:“今晚真是多谢殿下,时辰太晚,您快回府歇着罢。”
虽有车夫撑伞,但聂沛潇的右肩还是被雨水淋得湿透,可他却浑然未觉,俊目泛着清光:“但愿有一日,你能光明正大夜宿诚王府,不必我再送你回来。”
说罢不等出岫答话,已转身回到马车内。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诚王府的两辆马车渐渐消失,出岫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两年前,同一个地点,曾有一个侍妾在雨天给聂沛潇送过披风。她记得那侍妾当时说,聂沛潇的右肩曾在战中受过重伤,每到刮风下雨便会疼得锥心刺骨……
可他却神色如常地,陪她度过了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