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原本是被淡心护在怀中,此刻见她替自己挡了一盅滚烫的药汁,霎时惊得花容失色:淡心!你怎么样?”
夏季炎热,衣衫本就单薄,那滚烫的药汁泼在淡心背上,尽数被她的衣衫吸透,却依然热度不减。湿热滚烫的衣衫紧紧贴着她,那种痛苦不亚于切肤,令她有口难言。
出岫见淡心被烫得脸色惨白,还有昏迷的趋势,也不敢再随意碰她的后背,只能反手握住她的双臂,维持着两人面对面的姿势,负着她的重量。
与此同时,沈予已是喝道:“别动她,快让人去取冰块!”言罢又上上下下打量出岫,紧张地问道:“你被烫着了没?”
出岫只有裙裾和衣袖被溅上了药汁,并无大碍,遂摇头道:“我没事,先给淡心诊伤!”
沈予蹙眉,立刻转问聂沛潇:“离此地最近的房间在哪儿?”
“摘星楼里就有。”聂沛潇立刻对侍从命道:“快去冰窖里运些冰块过来。”
那边厢侍从领命而去,这边厢竹影已轻轻扶过淡心,小心翼翼背着她往摘星楼里走。
现场顿时混乱成了一片,而与此同时,天授帝还在和子涵僵持着。前者狠狠握住后者的手臂,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似是在确认着什么。清风徐来,暗香浮动,没了药香的遮盖,那股兰芝草的香气恰恰突然袭来,正是从前鸾夙最爱佩戴的香料。
子涵此刻已是满脸娇羞红润,一身绿衣衬得她更加生姿。她盈盈水眸望向天授帝,欲拒还迎又不失赧然地轻唤:“圣上……”
只这一个表情、一声称呼,天授帝顿觉失望至极。不是她,终归不是她!长相肖似又如何?香气一样又如何?她终归不是她。
刹那间,天授帝怒气横生,一把放开子涵的手臂,看向聂沛潇和沈予,阴鸷地凝声喝问:“这是谁出的主意?!”
话出口时,竹影已背着昏迷的淡心走到了摘星楼门口,他听闻身后传来这厉声喝问,不禁脚步一停,继而又快速走入楼中,寻了间屋子让淡心趴在床榻上,背部朝上。
沈予原本打算跟着进楼为淡心诊治,听了这喝问也只得停下来,跪地请道:“圣上恕罪,这女子名为‘子涵’,有一半姜族血统,此次微臣领军叛乱,多亏她从旁提点,提供地形,也是她救了微臣一命。”
“哦?因而你便带她回来了?”天授帝闻言脸色更为阴沉,恼火斥道:“你是看中了她这张脸是不是?”
听闻此言,聂沛潇亦是立刻下跪,连忙解释:“皇兄别误会,子奉带她回来只是个巧合,是臣弟见她长得像……才会出了这主意。”他面有愧色,再道:“臣弟恳请皇兄降罪。”
天授帝此刻是当真恼怒了,竟连兄弟之谊都不管不顾,一脚抬起作势要往聂沛潇肩头踹去。他凌空一脚已沾到了聂沛潇的衣衫,却又倏尔收回,隐忍着斥道:“荒唐!”
出岫此时也明白自己是误会沈予了,可她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只一心记挂淡心的伤势。心中焦急连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也顾不得天授帝的怒火:“圣上!妾身的婢女方才被药汁烫伤,请您先让沈将军前去医治!”她急得口不择言起来,却已忘记沈予已不是“沈将军”,而是“威远侯”了,只差一道册封的旨意。
天授帝这才回想起来,方才自己去拽子涵回身的时候,对方不慎将整盅汤药洒了出去,而那个伶牙俐齿的婢女护主心切,替出岫挡了滚烫的药汁。
不知为何,想起这个场景时,另一个相似的场景也浮现在了天授帝的脑海之中。那时他与鸾夙初相识不久,鸾夙也曾救过他一次,甚至因此险些废了一双玉手。
心痛的感觉霎时再起,一刀一刀凌迟着帝王的心。天授帝觉得有些恍惚,声音也渐渐沉缓,低声反问:“她受伤了?”
出岫泪盈于睫:“此刻已是昏过去了。”说着她也跪地请道:“圣上,虽然淡心只是个婢女,但妾身早已视她如姐妹……恳请圣上先不予追究其它事,为淡心治伤要紧!”
出岫边说边低声再叹:“她还没嫁人,若是就此落了一身疤……”
天授帝蹙眉,转而看向那一炉早已燃尽的香灰。方才淡心屡屡顶撞的情景又再次浮现,不卑不亢、无所畏惧。尤其是她一双素手拨开这层层香灰,迄今为止,还留下了几个指印在上面,宛如他曾见过的另外一双玉手。
“不愧是离信侯府的丫鬟,胆色过人,也很忠心。”天授帝已恢复了冷心冷面,仿佛方才的暴怒和伤情不曾出现过。他依旧盯着那一炉香灰,沉声道:“你们去罢,方才也是朕害她被烫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