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言!”看着夏嫣然忽然昏倒在地上,云辞顾不得腿疾,连忙伸手去扶。
与此同时,出岫也一步跨过脚边的匕首,探手过去,却只来得及抓住夏嫣然的一截衣袖。
“我没事。”夏嫣然被云辞抱起,揽在怀中勉强笑道:“我只是……忽然有些头晕罢了。”
云辞抿唇,神色泄露出一丝担忧,修长的手指便往她脉搏上探去。出岫见状,连忙起身道:“我去唤人。”
话音甫落,云辞的声音已接着响起:“品言,你有身孕了。”语气不悲不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霎时,出岫脚下一顿,俯首去看半跪在地上,正抱着夏嫣然的云辞。
而此时,云辞的目光也恰好望过来,先是一喜,而后却是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仿佛是在期待着出岫的回应。
一阵难以遏制的苦涩涌上心头,出岫耳边听到夏嫣然惊喜的低呼:“真的?多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云辞的目光仍旧盯着出岫,不愿错过她面上丝毫的表情。然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夏嫣然道:“也许……是有两三个月了。”
“侯爷……”夏嫣然简直是要喜极而泣,顾不得自己还半躺在地上,已埋首在云辞怀中啜泣起来:“我,我好欢喜。”
云辞这才将目光缓缓从出岫面上收回,敛目去看怀中的妻子,低声回道:“我……也很欢喜。”
欢喜吗?是该欢喜的。出岫直感到脚步有些踉跄,不禁伸手扶住桌案一角,稳了稳心神。
曾几何时,也是面前这个人,同样对她说过一句关于“欢喜”的话——“我有自信能比常人更令你欢喜。就好似你从前不会说话,也能令我欢喜一样。”
而如今,这份欢喜,他给了别人。亦或者,那从未属于过自己。出岫想笑,也自知该笑。她是该为他感到开心,他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子嗣,嫡出、血统高贵,胎中也不会带着情毒。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此时此刻,出岫唯能想出这句话来,再有什么旁的好听话,她已说不出来。疮痍满目且红肿的双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曾孕育过的一个生命,到今时今日才终于无情地流失。
从他心中流失,再也没了一席之地。从今往后,他所有的情、所有的爱,都将给予他的妻子与嫡子。
朦胧中,云辞的目光好似又再次投来,深如幽潭令人看不清、摸不透。出岫眼中是隐隐的雾气,唇边又扯起一丝笑容,重复道:“恭喜……侯爷。”
云辞的目中好似带着些失望,只低声“嗯”了一下,道:“唤竹影进来,你下去罢。”
出岫闻言,逃也似得出了门,唤过竹影之后,便快步回到浣洗房,将自己关在浆洗的屋子里,默默哭了起来。她哭的,是自己落掉的孩子……
此后一连三天,云府上下陷入一片欢腾之中。内院下人,每人各增了三月份例;外院下人,每人各增添一月份例。而出岫,此时已不算是内院之人了。
正月的日子在喜气洋洋中度过,阖府都无比期待侯爷这个嫡长子的到来。众人皆知,这胎若是一举得男,便是理所应当的世子殿下。为着这万众期待的一个孩子,太夫人甚至专程请了夏嫣然娘家过来,好让她一解对亲人的相思之苦。
沈予在这期间又来过浣洗房两次,无非是送些治疗手创的药膏,还无比心疼地承诺她,且再忍耐一段时间,他便带她离开。
浣洗房忽然多了许多匹布料,皆是手感柔顺的好材质,听说是云锦庄专程送来给小世子做衣裳的。但由于今冬多雨,路上有些受潮,是以拿到浣洗房的大院里晾晒一番。
接到这几车布料的那天,恰好是出岫当值。对着单子将布匹一一清点完毕,便听到一声招呼:“出岫姑娘。”
出岫循声抬头,回想了片刻才笑着招呼:“云……管事?”
来者正是管家云忠的亲侄儿,曾向出岫求娶失败的淮南区米行总管事云逢。只不过如今,他已不再分管米行生意,而是调去云氏名下最大的绸缎庄——云锦庄,做了正正经经的当家人。
这职位看似是升迁了,毕竟从一地区的管事,做到了南北两国云锦庄的大当家,也算是一个飞跃。但,自古民以食为天,米行生意毕竟是关乎民生的根本,可云锦庄的绸缎华美昂贵,只供给公卿贵胄。
因而,云逢的职位虽然升迁了,甚至地位也上升了,但手中权力却还没有从前大,甚至差事反倒更清闲了。他看似是个大当家,可真正的决策权还是在云氏宗亲手中,毕竟,与公卿贵胄的生意往来,他根本说不上话,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传话筒罢了。上头如何吩咐,他便如何照办。
短短一年之内,云逢的职位为何会被调整,他与叔叔云忠皆是心知肚明。因而这一次,云逢不惜亲自押送布匹前来,便是想借此机会请叔叔铺条路,对云辞提一提,还将自己调回去做米行生意。
显然,此刻瞧见出岫在浣洗房,云逢很是惊讶:“姑娘你……怎会在此?”
怎会在此?出岫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云管事若想知道内情,不妨去问云管家。”她从前是谁,做的是什么营生,能瞒过云府所有下人,但绝对瞒不过管家云忠。
“你能说话了?”云逢目中划过惊喜之色,欲上前一步与出岫亲近,但却又似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