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医院啊。那别人怎么说找不到你?慕礼伤的如何?脱离生命危险了没有?”
余娆登时就愣住,感觉听不懂陶思说的,“我在医院里面照顾我妈。我妈前几天脑溢血住院。”
陶思啊了一声,忙问阿姨怎么样了。
“没事,抢救过来了,好了许多了。”
“我今天刚好回来,等会过来看阿姨。”
余娆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禁不住心里的疑惑,“你刚才说慕礼,他怎么了?受伤了?”
陶思沉吟了一会,含糊地带过,“等我过来再说吧。”
中午陶思提了礼品过来看余母。她以前也常去余娆家里,余母记得她。陶思会说话,开朗地 逗笑了余母。两个人说了一会,余母到了午休时间,陶思便起身告辞。
余娆送她到电梯口,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事,这会又一次问出来。
“慕礼出车祸了。就在三天前。”
余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没有一点儿血色。
“当时好像是他自己开车,车子不知道怎么的摔下了路面,翻到了草丛里面。他也是命大,当时下了大雨,把一颗大树吹倒,恰好挡住了车子翻滚的趋势,这才没有翻到河里面去,捡回一条命。不然,滚到涨起大水的河里面,谁知道什么时候捞的上来?”
陶思明明近在余娆面前,余娆却觉得那声音就像是从远方软绵绵地飘来,听不真切。
“那他人呢?”余娆抖着嘴唇轻问。
“你有空去看看吧,也在这家医院。”陶思看着她。
余娆独自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快步回去拿起手机。余母见她脸色不对劲,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余娆说了实话,“慕礼出车祸了。”
余母脸上一愣,慢慢地问,“严重吗?”
余娆紧握着手机,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余母连忙点头,“去吧,去吧。”
余娆拿着手机一直走到了走廊的最顶端,身边有人经过,小孩子被母亲抱着,扯着嗓子哭。那声音就像是一根针戳进余娆的神经里。她心里莫名地发慌,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抬手推开逃生通道的门,这儿倒像是十分安静,像是一座孤岛。
余娆这才拨出去助手艾瑞克的电话。
等了好一会,那儿才接通。
“慕礼……他还好吗?”
“命大,找死没死成。”
艾瑞克怪声怪气的,余娆噎住,竟然不知道找些什么话,发了一会呆,那边又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她也找不出话来,只好这样说。
手机握在掌心里,她保持着贴着耳朵打电话的姿势发呆。
那边沉默了几秒,却没有传来余娆所想的那种嘟嘟的机械声。
“我说……”艾瑞克有说话了,“你这个女人怎么心这么狠?怎么连看看都不愿意?他在十楼3号病房。亏得我们头儿最后一个电话还是给你打的。”
余娆挂断了电话。
她抬脚就走,等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十楼。刚才居然就这样一路走着上来了。气息微微的喘,握着门把手一用力,直接到了走廊里面。
3号房在走廊的另外一头。她脚步放轻,仍旧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声声的,像是踩在心里。
有人突然间里面出来。贺琛无意识地扫过来,看到她,拧着眉头打了声招呼。
余娆见他神情凝重,再无往日见面时的平易近人,心里先是一沉,有两股力量在胸口里面较劲,把整个意识都拧成一股麻花,疼的她说不出话来。
贺琛从兜里拿出一支烟,大喇喇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自顾自地抽起来。有护士经过,提醒他先生这儿不能抽烟。
他不耐烦地点头,却仍是含在嘴里,吞云吐雾不停歇。
护士站在那儿不动。
“你他妈烦不烦?老子抽都抽了,让我抽完抽痛快了,保证再不抽了。”他横眉冷对时满脸的戾气腾腾,“谁他妈耐烦来你们这医院来抽烟。”
护士许是被吓到,一声不吭地走了。
贺琛给余娆让出一条路,“你去看看他,看看他……还能不能认出你。”
余娆不由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贺琛却沉着脸,摆摆手,示意她进去自己去看,再不肯多说一句。
余娆推门而入,房里面只有季子庭,一见她进来,就別过脸去,似乎在抹脸上的泪。
季子庭也出门去,把空间留给她和慕礼两个人。床上的慕礼静静地躺着,似乎在闭目养神,额角上还包着纱布,绕了厚厚一圈,脸颊上还有一些细碎的伤口,不过已经结痂。
她脑子里面还盘旋着贺琛刚才说的那一句。五年前的记忆像是泡沫般涌出来,一个个在眼前爆炸,让人措手不及,睁不开眼。
那个时候慕礼睁开眼,定定地盯了她很久之后,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病床上的人嘤咛一声,睫毛开始轻颤,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余娆的心停在了嗓子眼,看着他慢慢地张开了眼。
慕礼的眼先是四处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余娆的身上。那眼神清淡如水,并不像是以往他看着自己的惯有眼神。
余娆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现当年那一幕。
慕礼一直不说话,余娆倒率先耐不住性子开口试探,“你还认识我吗?”
慕礼表情一愣,随即慢慢摇摇头,又抬手捂住了额头,似乎做起摇头的动作触痛了伤口,他英挺的眉头凝结起来。
“是哪儿疼?很疼吗?要不要叫医生?”余娆担心地走过去。
慕礼摇摇头,平息了一会,又睁眼看她,见余娆还立在床边不走,低垂着脑袋悄无声息地抹泪,忍不住出声道:“你哭什么?”
余娆哽咽着,抽了抽鼻子,“你又忘记我了?”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其实他一直在她心底里。他恨着她,折腾她的时候,她一一忍受,甚至有种甘之如饴的矛盾感。
她忘不掉他这么多年,他恨着她折磨她多时,她安慰自己,彼此都没有忘记自己。
人生短短几十年,如雪泥鸿爪,一旦死去,便是雁过无痕。自己唯一这样用力爱过的人,居然不记得自己,那当真是大海里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沙 ,有什么特别?
可是现在,慕礼似乎又要忘记她了。
余娆心力交瘁,本来与他是断开的缘分,因为孩子的缘故又凝结在一起。如今这般,她除了哭,便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她这一句嗓音又软又糯,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娇声讨要着说法。
慕礼笑了笑,眼眶中微微泛红,只说一句话:“你好狠心。”
余娆愣愣地瞪着他。
“一个人躺在雨地里,你不肯接我电话地时候,我真想就这样死了。”慕礼叹了口气,“不过想想,我难道不应该死吗?”
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地泪似乎要承受不住,那些情绪堆积在眼角,即将蔓延出来,慕礼赶紧闭上了眼。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拖长了声音道。
余娆想笑,眼泪却又大滴大滴地砸下来,她抬手抹了抹,骂了一句:“傻子。”
过了一会,慕礼又问,“你妈……怎么样了?”
“还好。她让我问问你情况如何了。”
慕礼咧开嘴想笑,却又牵动到伤口,只能憋着,余娆无语,“你别以为我妈这是原谅你了。”
慕礼定定地看着余娆,“娆娆,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余娆弯下身,小心伏在他胸口,在他已经生了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有些事情,在生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