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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子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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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终于小了一些,纷纷扬扬的雪片飘飞得如同散落的鹅毛。

使整个卫戎东线大本营占据的玉龙山显得美伦美幻,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本来就呈一条卧龙形状的蜿蜒山冈敷上了这么一层厚厚的雪粉,高贵得如同一条沉眠的白龙,充满了一种无法语喻的静谧之美。

说起来,六年前东线大营并非是建在玉龙山上,后来大营被丘远山率大军践踏了一次,原来的东线大营也被完全摧毁了。左青子横空出世,将丘远山赶回老家,在左青子的主张下,东线大营才搬到了离边界更远的玉龙山上。

玉龙主峰是东线附近的最高峰,这里又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只要在峰顶长年设置哨塔,就可以轻易的掌握远在五十里开外的边界动静。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玉龙山早已经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其中的陷坑暗道更是无数。

左青子就曾经说过,即使哪一天自己不在,丘远山想再次拿下东线大营,长驱直入,也并非易事。

站在哨塔上,极目远眺,妖娆江山尽收眼底。左青子的眼中却有着淡淡的忧郁,雪粉落在他的发梢,眉梢,左青子觉得自己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重了,不禁紧了紧身上狐裘大衣。

想及自己的过往,若没有组织的培养,自己也不能接触到那么多神奇的知识,可是组织却有着如此可怕的野心,哎……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慢慢走下哨塔,沿途的卫兵全都笔直的站立行礼,每一个人望着左青子的目光都发自心底的崇敬。

在东线士兵的心里,左青子已经是一个神话,一个足以媲美三十年前大陆战神“飞将军”的存在。

左青子并没有着急回军帐,反而在营地里四处走动起来。

走到大营西的辎重存放处,大片的积雪已经被清除了,一些后勤的士兵正在那里搬运着新到的辎重。而那些马匹后面的拉着却是没有车轮的拖斗,下面用两块长条的大木板替代了车轮。

一条长长的轨迹一直在雪地里延伸出去。

这就是数天前左青子亲自设计制作的新型雪地运输工具“雪里飞”!

远远的看到左青子走来,所有士兵马上停下手中的活,肃然敬礼:“军师!”

左青子现在气色似乎好了许多,朝士兵们点点头,指指马车:“这些造的“雪里飞”用得可好?”

一名小队长小跑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后道:“报告大人,我们用了您设计的“雪里飞”后,将行程时间缩减了一半,而且每辆马车的载重量增加了一倍。

左青子欣然点头。

这时候几个士兵突然吵闹着从辎重营里走出来。

追追打打之间,他们几个并没有注意到军中巨头在此,差点冲撞到两人。

“大胆!”

几声暴喝,守护在左青子身后的近身护卫将几人迅速拿下。

当几个士兵发现自己的处境时,吓得脸都白了。

白晃晃的长刀贴在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跪伏在地上。

护卫正要将他们拖下去军法处置,左青子却道:“你们几个抬起头来。”

士兵抬头,其中一个手里还抓着一把黑红黑红的东西,沾了点雪,而他嘴巴还鼓囊着,好象塞着什么东西。

“你嘴里什么东西?”

那士兵呜……呜的用力咽了几下,才将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接着他将手里黑红的东西举起来,恭声道:“大人,是这个,我们从格布拉买来的羊肉串。”

“羊肉串?”左青子有了些兴趣,他一直都挺好食的。

一名护卫抓过士兵手里的那把肉串,送到左青子面前。

“这个就是格布拉的羊肉串?”

“是的,军师大人。”

左青子哦了一声,翻看手中其貌不扬的羊肉串,正想送进嘴里,护卫焦急的喊了声:“大人!”

“无防!”左青子咬了一口,眉头顿时皱起。

为首的那名士兵连忙硬着头皮道:“大人,羊肉串外面涂了辣酱,初食可能会不适应,但再多吃几口,就不会觉得难以忍受了,反而会越吃越香,而且浑身都会发热,比烈酒更能驱除寒意。”

左青子将信将疑,可他更确信手下士兵绝不敢欺骗于他,于是再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顿觉一股浓烈香气直冲眉心,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已不再觉得难以忍受,虽然舌苔上感觉似火灼,却仿佛有别样的快感滋生,顿时又再咬了一口……不知不觉间,一根羊肉串已经下肚,左青子额头冒起微汗,嘴巴更是微微张开,咝咝的吸气。

一根吃完,左青子已觉天气不再寒得难以忍受,忍不住再尝了一根,一来二去,大把羊肉串竟被他全部消灭了。左青子嘴唇虽辣得通红,却大笑道:“这羊肉做得有些门道,若再来碗烧酒,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为首士兵献媚道:“将军,这些羊肉串是冷了些,若是刚烤出来的,更加美味,格布拉小镇上的牛杂汤配羊肉串才是真正的地道。”

左青子依然一副恬淡的表情,不过眼睛里多了分神采,熟悉他的护卫们知道军师必是心动了。

几人收回长刀,请示了军师后,向那士兵道:“你去格布拉将那群美食者请来。”

※※※

杨政切着手中的辣椒,目光却落在街道的远处。

已经两个星期了,现在自己卖的食物早已声名鹊起,情报上说左青子酷爱美食,东线大营每天往来这里的士兵不少,没可能不将这个消息带到大营里去呀。何况……自己已用一袋金币收买了那名士兵。

思索间,一骑黑马从街口远远飞奔而来。

杨政眼中爆起一点精光:来了!

果然那马到了食摊前,一个士兵飞身下马。

杨政放下手中的刀,士兵未走近就哈哈大笑起来:“安达(杨政的化名),这次看你怎么谢我,快准备准备,随我入营吧。”

四周蒙寻几个一听,全都停下手中的活,目光深处掠过精芒。

“收摊拉,收摊拉!”几个人大吼了几声,将所有客人全部赶出了摊子。

“安达,这次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呀,差点让军师护卫把脑袋砍了。”士兵正是军营里冲撞了军师的为首那名。

杨政用一袋金币收买他,将特制的几串羊肉交给他,如此这般,果然不负所望,士兵带来了好消息。

“多谢朴哥了。”杨政从怀中又摸出一小袋金币塞进士兵手里:“将来要是获得军师赏识,必忘不了朴哥的好处。”

朴哥笑眯眯的将那袋金币塞进怀中。此刻的他恐怕怎也想不到,两袋金币换来的是什么。

杨政初见到左青子时,他正在作画。

在玉龙山飘飞的白雪中,一袭白衣的左青子右手拿着一枝狼毫笔,左手一坛上等的“青火”酒,酒入喉,笔疾走,那一刻,杨政仿佛看到了一个落单的白鹤,在纷飞的雨雪中,高傲而忧伤的扇动着翅膀……

远离这尘嚣,远离这世俗。

时间不知过了几许,风夹杂着雪花,扑簌簌将左青子的白衣卷飞起来。

“哈哈哈哈哈……”忽一阵狂笑。

左青子一仰首,将那“青火”酒全部入喉,猛的甩出,酒坛落入崖下深涧。

“畅快!畅快!!”高昂的声音卷入风中,左青子执笔龙蛇,落下最后一划,风猛然强烈起来,被木板夹住的那张纸颤了颤,忽的卷入空中。

羊皮纸在空中腾挪飞舞了片刻,被风带着向山下飘去,快要飞出营门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那张纸。

画纸摊开,杨政的目光落在纸上。

他愣住了……卷纸上是一个沉静而素洁的女人,淡淡的,犹如这冬日飘飞的白雪,然而在那女人的眼赭深处,却似潜藏着无尽的春愁,那种愁也是淡淡的,就好象原野里一阵微风吹来,波荡出的一点点凋零芬芳。

杨政从来没有见过一副画可以表达出如此无穷的意境。

这时候,杨政胸口的芭比突然剧烈颤动了起来,一股暖流冲遍了杨政的全身。

他仰起头。

“你就是流云国来的美食者?”左青子的嘴唇冻得发紫,他的目光落在杨政身上,似乎也没有任何聚焦。

杨政看着他,就好象看到了画中的那个女人,因为这两个人身上都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一种逸出尘世的感觉。

有时候,杨政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像每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杨政在蒙蒙的月光下,吹奏着笛子,熟悉的旋律飘飞出来,那一刻,杨政就会陷入短暂的迷梦之中,好象自己依然在地球上,好象身边依然陪伴着小颜。

所以杨政觉得,左青子和那时候的自己就好象同一类人,画上的这个女子,也是同一类人。

有了这个发现的杨政,目光中除了永远的冷漠外还夹杂上了一点其他感情,怜悯,亦或遇到同类的喜悦。

他施了个礼,淡淡的道:“我就是。”

左青子并没有注意到杨政的眼神,此刻他依然沉浸在自我意境中,这种时候,任何人和事都是不可能进入他的内心的。所以他只是瞥了一眼杨政手中的画,就郁郁的向军营深处走去,保护军师的护卫足有上百人,被簇拥着的左青子却似一个人漫步云端,离奇的飘忽。

杨政默默的看着他消失在军营深处。

跟随朴哥去见了归藏。

和杨政想象中的一样,归藏这个人大方豪爽,粗中有细,但论才能论气度,却比丘远山要差了一个档次,所以杨政已可想象,如果左青子被自己刺杀,对东线大营是怎样残酷的现实。

他当然不会无谓的考虑这些超出他范畴的问题。

就像他对左青子有淡淡的好奇和好感,找到机会还是会毫不犹豫给他一剑一样,杨政是个“自私”的人。

他深信

命从来都是该由自己掌握的,而不是别人施舍的。

跟随杨政上山的是红石和蒙寻,刘若飞和宇雷留在了格布拉小镇做外围策应。

在品尝了杨政制作的牛杂汤后,归藏对杨政几个人相当礼遇,他们没有和军营里的后勤营挤在一起,而是有了单独的帐篷,甚至可以特许自由出营。

朴哥因此升了一级,当上了后勤小分队长。

因为杨政带给他的好运,他倒是很尽心尽力的帮忙。

一个星期飞快的过去,杨政的牛杂汤和羊肉串早已经成了军中招牌食物,很多士兵品尝过之后,都大呼过瘾,而左青子几乎一日三餐都要吃上一些,杨政等人的人气水涨船高。

只是,自那天见到左青子作画之后,杨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杨政只能等待机会。

只是他想不到机会会来得这么快。

夜,银月索林瑞那在夜空中散射着幽冷的光。

玉龙山的白雪反射着银月的光芒,整个世界一片寂冷的白,杨政走在雪地上,丛林间,冰亮透冷的冰晶垂挂杂树桂间。

每到月色浓亮的时候,杨政就会一个人寻找心灵的寂静。

就算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无法改变。

杨政在大营里待了一个星期,所有人都认得他,所以并没有什么阻拦,他就走出了大营侧门,穿梭在林间,他一步步的踏上那块悬崖,当初看到左青子作画的悬崖。等他走上去后,才发现悬崖上的美丽,四周澄澈的星空仿佛就在周围。

一呼一息,一静一动,都如此纯粹。

杨政从踏上悬崖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弦就是一动,随即他也沉入了他的世界。缓缓将玉笛放到嘴边,一阵悠淡的音乐在夜空里随风而去。

孤月,萧索。

杨政似乎忘记了所有,全身心放松的投入到自己追索的意境当中。

笛曲纷纷扬扬,与天空中一片一片散落的雪花交杂在一起,杨政的身上,头发上很快敷上了一层淡淡的雪粉。

此刻的他,绝想不到这一曲,带给崖下的军营怎样的震动。

笛声在风中飘散到军营时,正在聊天的停下了说话的声音,正在搬东西的停下了手中的活,正在打盹的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本来漆黑的帐篷一张张的亮起来,军营里所有人仿佛成了一副静态的画面,默默的矗立在风中,门边,床前……

在梦幻般的笛声中,有的人想起了家中年迈的父母,有的人想起翘首等待自己回家的爱妻,有的人想起自己不满幼岁的小儿……他们心中所幻所想,无不是自己最真实的爱的体现,繁华落尽,忧伤落尽,剩下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哀愁,如同雪片一般不可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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