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赶来的云将军和秦夫人,一进门就见屏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嘴角尚有殷殷血迹。
云将军目睹此景,不禁心有些烦乱,紧张道:“屏幽!你这是怎么了?”
沫儿抹着眼泪道:“小姐这几日总是心口不舒服,今日晨起突然吐了一大口血,将军,赶紧请大夫救救小姐吧!”
云将军心中一痛,道:“来呀!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诊治!”
一旁的问天赶紧领命而去,盏茶的功夫,问天带着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大夫回来了,云将军示意他赶紧诊病碛。
老大夫认真仔细地给屏幽诊着脉,眉头深皱道:“大人!小姐曾经中过剧毒,有心脉受损的征象,如不小心调理的话,恐怕……”
云将军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嗖”的一下站起,急声道:“麻烦老先生尽心医治,如能治愈,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只是这毒……”说着,眸中蓄满泪意。
躺着的屏幽一震,没想到这个初来时自己没什么好感的爹爹会如此动情?心中有一丝不忍和感动佻。
老大夫诚恳道:“将军放心,毒素不知为何,已然清除大半,如严格按照老朽所说,保住小姐性命,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所用之药必须是虎狼之药,用好治病,用不好则害人,平时饮食之中有一些禁忌,一定不要触犯,否则,老朽也无能为力!”
“有何禁忌请老先生直言!来呀!嘱咐伺候小姐的人都来听听!”云将军大声地对问天道。
不一会儿,伺候屏幽的十个人都到了。
老大夫缓缓地道:“因小姐服用的药中有甘草、毛姜等物,所以小姐的膳食中切忌牛肉及鲤鱼,否则,一旦一同服用,则会加重小姐的心脉受损,到时即使大罗神仙下凡,恐怕也无济于事!”
“可都记住了?仔细着点儿,这几种食材以后不准在这里出现!”云将军严肃地道。
“是!记住了!”众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几日屏幽的饮食均由沫儿亲自查验、试吃,然后再给屏幽食用,严格程度不次于皇宫里的皇妃,故几天来,屏幽在大夫的调理下,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初四一早,因为纤幽大婚之日临近,府里的人都临时调到管家那里帮忙,屏幽的院里只剩下沫儿和两个丫鬟,沫儿不得已只能也忙活一些粗使的活儿,谁知,提了一桶水,由于天冷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把脚扭了,没办法,屏幽嘱咐她在房里休息一日,日常的事情,暂由留下的两个丫鬟小月和小易代理。
沫儿虽是不放心,但是没办法,脚不能走路,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屏幽的一些饮食习惯和禁忌。
午时,小厨房中。
小月因为第一次主管屏幽的饭食,不禁有一些欣喜,只要把主子伺候好了,得到主子的认可,那她就有机会成为一等丫鬟,不但银钱翻倍,还有可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想想就是雄心壮志的,仿佛这不是一顿普通的膳食,却是她的锦绣前程。
她赶紧依照沫儿的吩咐,做了一碗翡翠猪肉丸子汤,一道炒藕片,一个炖山药,都是清淡之物。细心盛好,准备给屏幽送去,想着屏幽吃着喜欢就好。
“小月!小姐的饭食做好了吧?”小易笑着走进厨房。
“好了!我这就送过去!”说着就往外走,却一下被小易拉住。
“你忘了沫儿姐姐的嘱咐,小姐的汤菜里定要有芫荽的,要不然小姐不爱吃的!”
“对哦!我怎么给忘了呢!小易,谢谢你提醒我,你帮我拿一下,我去切点儿芫荽放进去!”说着,把食盒交给小易,转进里间去了。
小易赶紧打开汤的盖子,抖索地把一些粉状的东西混了进去,慌张地把纸包放入怀中。
这时,小月已经跑了出来,拿过食盒放好芫荽道:“我得赶紧送过去,这是我第一次伺候小姐,争取有一个好印象!”说着,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小易眸中却透着一抹儿愧疚。
这一切并没有逃过问天的躲在暗地里的一双黑眸。
“小姐——你怎么了?”屏幽房里,小月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沫儿赶紧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一看屏幽昏倒在床上,一旁的小月惊恐地站在一侧。“快!去叫将军请大夫!”沫儿冲着吓傻了的小月怒吼道。
不一会儿云将军以及秦夫人、李姨娘闻讯都赶来了,上次的老大夫不多时也被请了来。
“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老大夫仔细查看过后,脸色凝重地道:“是吃了禁忌之物造成的,我查了小姐今日的膳食,汤中有牛肉干粉溶于汤中,如今只能尽力调治,能否好转就看小姐的造化了!”
云将军庞大的身躯一晃,道:“请先生尽力施救!来呀,把院中的人召集起来,问问禁忌的膳食为何会在五小姐的饮食中?”
院中的丫鬟和小厮此时都被召集过来,一溜儿地站在院中。个个儿噤若寒蝉。
“今日是谁做的膳食?”云将军的声音如寒冬里冷风飕飕。
小月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噗通!”一声跪下,哭泣道:“是我!可是我真不知道为何如此?请将军明查!”
“今日除了你,都谁接触了小姐的膳食?实话实说,否则杖毙!”云将军继续问道。
小月此时抖得不行,道:“今日只有我和小易一同在院子里,其他的人都去别处了,要说接触也只有小易接触过!”小月此时如醒悟般陡地转身,冲着小易狠狠地道:“你为何要害我?我是如此的信任你!”
小易沉静地跪在那儿道:“我没有害你,没有证据怎能凭空诬赖?”
“你,你胡说,你明明拿了食盒,除了你没有其他人碰过!”小月气得脸色铁青。
云将军看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遂道:“既然都有嫌疑,那家法处置,我就不信都不怕死!“
二人听后皆是一抖。
这时,问天走出来,道:“将军,不如搜身试试,想必小姐刚刚吃了膳食就发病,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灭赃证,是不可能的,也许证据就在二人的身上呢,查了便知是谁做的了。”
云将军一见是屏幽身边的侍卫,是信得过之人,遂点头道:“来人!查!”
管家派了一个中年婆子前去搜身,小月满含怨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小易,倒是坦然地接受搜查。
倒是小月眼中现出慌张之色,脸色也瞬间苍白。
“在这儿!将军!这有一个纸包,里面似乎是粉状物。”婆子赶紧道。
云将军拿过一看,怒道:“叫大夫查看!”
老大夫仔细辨认后,道:“云将军,这是牛肉经过烘烤之后磨成粉状,并配以香料掩盖其气味,如不仔细查看,倒很难看出!”
云将军越听越是震怒,竟然有人公然害他的女儿?真当他这个将军是纸做的?森寒的目光看向小易,质问道:“是谁让你害五小姐?如果你不怕你的一家老小受你的连累,你大可死扛到底!”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明白制敌必须制住敌人的死穴,否则会一无所获的。
小易本想一死了之,至少给家里换得了一笔不菲的财物,但是云将军的一句“一家老小的死活!”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怎么办。毕竟个人生死无所谓,但是父母弟弟妹妹们不能如此受到连累。她抬头绝望地看了看李姨娘道:“好!我说,不过将军必须答应不连累我的家人,只有我一人死就够了,请放过无辜的人,如何?”
云将军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小易此时如释重负地道:“是李姨娘身边的叶儿找到我,让我在小姐的膳食中下毒,并答允事成之后,许我银子一百两,大约半月前开始的,我一共下了六次毒,但是小姐却安然无恙,直到前几日小姐突然发病,才知道如吃了禁忌之物,便必死无疑,故叶儿又让我找机会将牛肉干粉混到小姐的膳食里,说事成后再加一百两银子。”
李姨娘此时浑身如筛糠般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将军!她这是冤枉我。”
叶儿此时已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不知何时到来的云幽幽则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不禁有一丝庆幸,多亏自己未曾亲自出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将军初时是震惊,之后是愤怒,最后是想杀人!这就是给他养育了三个儿女的枕边人!这就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么?眸中现出嗜血的红,“冤枉了你么?小易指的似乎是你身边的叶儿呢!并未提你呢?你承认的倒是快啊!”
李姨娘一顿,当听见小易的指证时,并未多做考虑,就说出了那一番话,看来倒是她沉不住气了。遂辩道:“她冤枉我身边之人,即是冤枉我了,我岂能不理?”
云将军嘲讽地一丝冷笑挂上嘴角,道:“冤枉不冤枉,问问叶儿便知!”遂转向叶儿,“你可知罪?”
叶儿颓然地坐在地上道:“是的,将军,奴婢知罪,奴婢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既然要死,又何必要牵扯其他人呢?反正自己是孤儿一个,也没有家人,唯一的家人就是李姨娘,这些年倒是还算善待与她。
“一人所为?你为何要害五小姐?”云将军厉声道。
叶儿抬眼毫无畏惧,“只是为三小姐不平,哪有姐姐要做妾室,妹妹却做正房的道理?”
云将军眸中一抹毒辣之色,道:“不说实话,那就受刑吧,来人!请家法,施鞭刑,不要打重了,留一口气,直到招了为止,叫大夫守候在一侧,必须保证一口气在!”
令出,众人一阵抽气声,这鞭刑不是谁都能受的,将军府中的鞭子是四根拇指粗细的牛筋编制成,上面还附有细微的尖刺,虽细小,但却如万针穿心般痛楚,并且这种鞭刑,被施刑者必须褪掉里衣,露出臀部,这种刑罚可谓是既折磨人的身体,又羞辱人的灵魂,双管齐下,很少有人能扛过去。况且云将军吩咐,必须保证受刑之人的一口气在,也就是这种灵魂与肉体的折磨会无休无止,直到受刑人的屈服。
地上的叶儿,本来一腔英勇就义的决心,但是一听到这种严酷的刑罚,不禁心就软了下来,肉体的惩罚即使她能承受得住,可是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闺中女儿,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躯体的羞辱,不禁一叩头道:“姨娘!叶儿实在不能受此侮辱,只能对不住您了!”
李姨娘本来存有的一丝希望之光瞬间熄灭,深深地看了看一边的云幽幽后缓缓道:“是!是我指使的,是我想杀了她!”
云将军本已有准备的心还是一痛,家本来是最温暖的所在,从那一夜起,什么都变了,不再有爱,只有无休止的争斗、争斗。
“叶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给你留个全尸,并给你安葬。”云将军道。
“将军要说到做到啊,不要让我再当个孤魂野鬼!”叶儿苦笑道。
“自从上次五小姐被赐婚后,李姨娘就想着能让三小姐代替五小姐嫁给寒王爷。因此就找机会想毒死五小姐,并且找江湖中人弄到了西域的六环毒,并分次下给五小姐,谁知大概是上天庇佑,五小姐吃了后竟然安然无恙?李姨娘因此非常气恼,总想找机会再次下毒,不想五小姐突然毒发,只要在饮食中做做手脚即可,因此让我买通五小姐院中的小易!找机会将禁忌之物下到五小姐的饮食中。”叶儿叙述道。
云将军听得额上青筋直冒,对着李姨娘绝望的眼,道:“你竟如此狠毒?”
“哈哈哈!”李姨娘突然大笑起来,道:“不狠毒,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不要像她的娘亲一样,一辈子为妾室,能直起腰板做人?”
云将军一听到“妾室”二字,本来想杀人的念头,立即减弱了,又是一个不甘心当妾室的女子么?采取的方式却不相同,一个是自杀,一个是害人。遂无力地道:“叶儿!你还有遗言么?”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一群奴才去害他的女儿。
叶儿凄楚地一笑,道:“姨娘,认命吧!下辈子争取我们都不做这卑贱之人!将军,动手吧!”
“来呀!将叶儿和小易乱棍打死,如果再胆敢有恶奴欺主的,这就是下场!”云将军威严地道。
过来两个家奴拖着叶儿和小易就走,突然,下面的人群中有人一声大叫:“慢着!将军,请息怒,奴才有话要说。”
众人一看,是平时管厨房的小厮江风,他跪在地上:“将军!我有一事禀报,也是关于李姨娘的,只希望能换得叶儿一命!”
云将军一顿,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快说!”还没人敢和他讨价还价呢。
江风道:“云将军息怒,不是奴才不敬,只是身为奴才,听令于主子,不管好事坏事,必须要服从的,万事由不得自己。叶儿自小便是孤儿,只求将军能网开一面,将她驱逐出府,饶了她一命,奴才定当将自己所知全部说出来!”
“爹爹!不妨依了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屏幽虚弱的声音传来。
云将军一看,是醒过来的屏幽被问天和沫儿用太师椅抬了出来。赶紧道:“你身子不好,这些就不要操心了!”
屏幽微微一笑道:“我想听听到底为何被害呢?”
云将军无奈地道:“也好!那你小心身子!江风,说吧!”
江风赶紧叩头道:“谢谢将军不杀叶儿之恩!奴才这就说。奴才和叶儿感情好,故叶儿也告诉我一些李姨娘之事,她有一次说……”
“江风!不要胡说!”叶儿呵斥道。
江风抬头看了一眼云将军和叶儿,似下了决心般,“她说,李姨娘和一个叫了寂的和尚自小青梅竹马,常常半夜私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一片哗然,就连云幽幽心也一揪。忙看向父亲。
云将军虽然心中有点儿准备,但是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呢,脸色污黑道:“你所说属实?”
江风肯定地道:“句句属实!将军不信,可以查一下,和尚了寂和李姨娘是同乡!”
“爹爹,莫非屏幽的几次遇险都和姨娘有关?了寂想杀我,这次的小易也是,还有那次的半路遇袭莫非也是?其实姨娘想要什么大可以直言,拿去便是,为何非要害我性命?”屏幽委屈地道。
云将军此时已经不能用愤怒和痛心去形容,没想到身边盘踞着一条毒蛇,他走到李姨娘身边,沉声道:“半路刺杀屏幽也是你做的了?你就如此狠毒么?”
李姨娘此时已经没有了恐惧,喃喃地道:“是呀!都是我做的!了寂可以为了我去死!你能么?你有三妻四妾,你有那个死了的最爱,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忘了她,就连睡在我身边,半夜也叫她的名字,我是什么?一个可有可无之人,我好悔呀,当年要是和了寂一走了之,也许就是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