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那头,也叫来好的画手,按照碧云和领路姑姑的描述,将人像给画了出来,让其他的太监,宫人一一认人。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竟然还没有找到那个人,林翊一直面无表情的,嘴唇紧抿。
那头常远一直来回的报消息,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他怕见到林翊的脸了。
宫里已经掌灯,画像出来后,就不仅仅是太监,就是宫女,也被叫来一个个的认人。
终于,不知道经过多少宫人后,有一个小太监指着画像说,
“这是从前朝晖宫的洒扫太监,后来因为犯错,被淑妃娘娘撵到冷宫去了。”
这话一出,别说太皇太后心里一惊,就是林翊那冰冷的目光也立刻放在了淑太妃的身上。
萧越目光径直望向淑太妃,声音如利刃般,“太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太妃其实心头狂跳。
她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那个时候,她看到林翊和姜璇在一起,心里嫉妒的发狂。
心头的妒忌让她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毁了姜璇的冲动。
她和姜璇并无仇恨,就算她死了,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
而且,新婚妻子,在宫里出事,说不定还能让萧越和林翊两人之间起了嫌隙。这于她这一脉,是很有利的。
她是在宫里住过的,从前也有过一些人手,否则,当初也不能将稳稳的江皇后踩下去。
她咬了咬牙,让人去找了当初她留在宫里的棋子,让他见机行事。
没想到,那个蠢货,人没弄死,反倒落下了把柄,叫人看到了还敢动手?这不是要拖着她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吗?
她在心头过了无数次,宫里早就经过几轮的清洗,不一定有人认得他。
就算有人认得,她早就出宫了,更何况,她当时就已经将人驱赶出了朝晖宫,那么,那太监杀人,关她什么事情呢?
她这个时候,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她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不回头。
面对林翊和萧越两重锐利的目光,淑太妃表现似乎很疑惑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太监下黑手,和她勾连上了,她跪在林翊面前,
“陛下,太后娘娘与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对她下手?”
“更何况,那太监妾早就赶出去了,而且,妾也已经没在宫里住了,如何能使唤得动这阉人?”
“要妾说,就是皇后娘娘的动机也比妾要来的多一些,这宫里如今可是皇后在当家,能使唤这些人动手的人,除了皇后还能是谁?
更何况,为何太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怎这个时候生病?”
姜璇似笑非笑的看着淑太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林翊没想到淑太妃竟然将矛头指向了顾念,可他更知道当初在普济庵的时候,她为难姜璇的事情,
“既然人已经认出,先去冷宫看看,人是否在那里,如果不在那里,那么翻遍皇宫,也要将人找出来。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你指使的了。
来人……”
顾世安是早就在等着了,听到林翊唤人,立刻进到殿内。
“宫里今日不下钥,让四门的守卫严加巡查,这画像人手一张,防止人逃了。
现在,你带人去冷宫,看看这人还在不在,将人带过来。”
淑太妃闻言,立即道,声音里带着些委屈,“陛下,您难道不相信妾么?妾伴着您这么多年,孩子都已经快要娶妻。”
“妾何必要害太后娘娘?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再者重刑之下必有冤案,锦衣卫的手段,恐怕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这分明就是将责任都推了,同时又打了张亲情牌出去,她孩子都有了,而姜璇才刚进门,用得着妒忌她,然后下手吗?
萧越这会不太好接话,林翊淡淡一笑,道,“你既然说和你没关系,又何必怕我将人找到?到时候人找到,自然是清清楚楚了。
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打量着我的脾气好是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有了儿子,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淑太妃看着他刻薄的眉眼,心中无比的抽痛,但她的确,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够在这里,是沾了儿子的光,甚至,她能够活着站在这里,也是沾了儿子的光。
否则,她早就坟头的草都有人高了。
她如今只能期盼无量天尊保佑,能够让那太监给逃了,最好是死了,来个死无对证。
顾世安早就不管淑太妃说什么,带着人去了冷宫,顺便将那太监的画像传到各处守卫的手中。
只是,一刻钟以后,顾世安带着人回来了,不过神色有些不太好。
“陛下,太上皇,那试图对娘娘动手的太监,人已经死了……在冷宫自尽了。”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林翊皱了皱眉头,就是太皇太后,永安王太妃都惊呼出声。
太皇太后不禁大怒,“他自尽了?”
淑太妃连忙道,“这人分明就是畏罪自尽了,否则,他怎么会偷偷的逃走,又吊死呢?
肯定是怕查到他身上。”
她朝林翊膝行了几步,哀求道,“妾真的没有指使人向姐姐动手,求陛下明鉴。”
林翊神情几乎是漠然的,根本没将淑太妃放在眼里。
顾世安在边上道,“那太监一死,我们也就无从审问了,也就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太妃若真是害了太后,倒也是逃过一劫了。
太妃应该庆幸,那太监死了,否则真问出个什么来,恐怕你才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淑太妃恨恨的瞪了眼顾世安,这个肃王……
姜璇冷眼看到这里,知道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她道,“淑太妃,那太监是不是你指使的我不知道,只是,我倒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哪里惹了太妃娘娘生气。
只是,你气我也就气了,为何要让人对我下毒手呢?
而且,我的姐妹,在姜家,没有和我同侍一夫的妹妹呢……更何况,我的妹妹都如花似玉的年纪,没你这么老……”
姜璇的话,看着好像是女人之间的醋意,可实际上,却是在给淑太妃安一个动机。
现在,太监死了,不能肯定就是淑太妃做的,可她的直觉,就是淑太妃让人指使的。
她在暗示,她似乎曾经惹到了淑太妃,让淑太妃心中对她不满,所以才让人害她。
淑太妃强自辩解,“我们哪里有什么过节……”
“陛下,那太监真的不是妾指使的,我没有害太后的理由啊……妾很冤枉,妾还觉得,是太后妒忌妾早就服侍太上皇所以才冤枉……”
林翊嘴角带着一丝无意味的笑容,他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砸向淑太妃,‘碰’的一声,茶杯在淑太妃的脚边碎裂,茶水溅在她的衣裙上。
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不顾地上有碎片,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林翊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目光冰冷,语气极其冷漠,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淑太妃垂着头紧紧咬着唇,林翊这样分明就是怒到极致,她如何敢说话。
一只脚尖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给朕再说一遍!”
淑太妃昂着头,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下来,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裙摆,她以为上次在行宫,已经是太上皇最可怕的时候了。
这一笔,比那次厉害一百倍……
她不敢再辩解,更不敢承认是自己做的。
林翊脚尖收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刚刚那只鞋子甩掉,命令常远,“拿去烧了……”
声音冷酷,不屑。
仿佛那鞋子是什么脏东西。
“既然你不承认,倒也简单,肃王,你让人将今日淑妃带进宫来的人全部审一遍。
总有一两个知道实情,愿意说真话的人。
只要愿意说真话,朕既往不咎,还有赏赐。
否则,就等着亲人一起跟他下葬……”
顾世安领命,正要退下。
“妾可以作证,妾在畅音阁听戏的时候,无意听到淑妃姐姐吩咐她的婢女,去冷宫找人,说让他害太后娘娘。”
说话的人是一直沉默的永安王太妃。
她虽然曾经是林翊的妃子,可一直都是默默的存在着,如果不是生了儿子,根本就没人记得她。
她跪在林翊的面前,声音细细的,将听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听到?她怎么可能听得到?她那话根本不是在畅音阁说的,永安王太妃,这个贱人,竟然陷害她。
淑太妃人简直要昏死过去,她颤颤巍巍的看向林翊,“这是诬陷……”
永安王太妃淡淡地道,“淑妃姐姐,我从来不说谎,如果是我说谎,让我天打雷劈,永安王不得好死,你敢和我一样,用淮安王发誓吗?”
淑太妃自然不敢。
她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转折,哭着喊冤枉,但已经没人听了。
殿外,淮安王和永安王一起奔了进来,两人见到各自的母妃都跪着,于是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林翊淡淡的看着淮安王林灏,“朕记得,当日给过你机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饶了她死罪,今日,她竟然还敢朝朕的妻子下手,你说,该如何的处置……”
淮安王没想到他离开一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深深的朝林翊叩了个头,又给姜璇叩了个头,
“父亲,发生这样的事情,儿子无话可说。
但她是我的生母,养育了我,儿子还是要为她求情……”
林翊笑了起来,“她是你的生母,养育了你,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
“那朕呢?朕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她能找人击杀你的父亲,这就是你要维护的生母。”
“如今,她又要对朕的妻子下手,你说,朕还能不能容她。”
淮安王一脸的痛苦,他哀求的看了眼姜璇,姜璇撇过脸去。
太皇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淑太妃竟然找人杀林翊,顿时大怒,“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怎么还留着?这样的人不能留了。”
淮安王听了,顿时心头悲痛,他知道,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口,母妃,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不敢起身,膝盖一步一步的挪到太皇太后跟前,“皇祖母,孙儿求求您,要罚就罚孙儿,子不言母过,她再怎么样,到底她给了孙儿一条命……”
太皇太后一把拍在他的头上,“你个傻孩子,她做的事情,死几次都不够,还不知悔改,竟然故技重施,想要害你嫡母,这样的人,留着,说不定下次还要害谁……”
淮安王咬着唇,朝太皇太后叩头,只求能留下淑太妃的命来。
林翊站了起来,“天色已晚,让所有的人都回去吧,淑妃,贬为庶人,三尺白绫,了此残生。”
“死后不许入葬,扔到乱葬岗去。”
见淮安王还要求情,林翊冷声道,“你再说,就连你也贬为庶人,朕情愿死后无人上香,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他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拉着姜璇的手,往外走。
姜璇被他拉着,他一脚高一脚低的,刚刚那只鞋子被他给甩了,也顾不上换新的,这会,他那只脚只穿了只袜子,万一被东西给扎了可怎么办。
她在后头叫着,“上皇……你的鞋子……”
林翊停了下来,紧抿着唇,“你叫我什么?上皇?”
姜璇没想到他会停下来,一个不防,鼻子就撞到他的胸膛上。
她揉了揉鼻子,抬起头,“不叫你上皇叫什么?”
“长生,阿翊,夫君……随便选一个。”他冷淡的说道。
这画风转的太快,姜璇见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出来,以为他是被淑妃伤到心了,转眼间,他又讨论起了称呼的问题……
只是,这几个,好像都不太好,她抿了抿唇,踮起脚,“哥哥……我好着呢,你别不开心了……”
她压低了声音,软软的,也带着一些讨好……
林翊原本停在身侧的手,忽然掐在她腰上,头微微的下垂,眼眸看着她,低沉道,
“你再喊一声……”
姜璇呆了呆,她确实是想缓解下他的心情,没想到,真的戳中了他的心。
她酝酿了下情绪,反正已经叫了,再叫一声,也没什么。
“报……八百里加急……许尚书谋反了……”有传令兵的声音响彻天际。
所有的旖旎,在这一声中,被消除的一干二净。
许尚书,许老伯爷……终于……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