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深:“你——”
他伸出手,一下扯着陈兮兮胸前的衣服,将陈兮兮扯得直接站了起来。
班上再度响起尖叫。
尖叫声中,坐在董深和陈兮兮旁边的男生连忙上前,分开两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但是瘦猴一样的男生根本无法撼动满身肥肉的董深。
董深手上持续用力,一阵衣襟开裂、线条崩断的声音响起。
这一下,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兮兮也捂住胸口,尖叫了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厉声尖叫中,两人争执,同学惊呼,教室里陡然像是煮沸了的水,翻腾起来。
晚间的梦境犹如片段剪影,一晃消散。
但正是这样蜻蜓点水似的浅浅碰触,给岁闻带来很多遐思。
导致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有些念念不舍,下意识就将放在床头的红绿灯召唤出来。
灰翳霎时弥散,形灵出现当场。
然后——
岁闻:“???”
等等,出现在我被子上,只有巴掌大小的红绿灯和黑色轿车是什么鬼?
***
院子里的水井发出汩汩的水声,三两只麻雀站在石砌的井口,弯腰舔舐洒落石台的井水,间或仰头叫了几声,催得太阳也早早升上天空。
当岁闻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坐在饭桌前的爷爷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昨晚做恶梦了?”
岁闻:“嗯……做了个美梦,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碰到了点问题。”
爷爷:“什么问题?”
岁闻夹了根油条咬上一口,脸颊的一侧就鼓了个小包。他咀嚼着油条说:“昨天才降服的形灵变了个样,从正常大小变成了玩具车的大小,现在也就能撞个——”
餐桌上正好有个苹果。
岁闻就随手那它来做例子,让黑色轿车直冲上去。
普通人听不到的一声“砰”!
苹果被轿车撞倒了,在桌上咕噜滚了一圈,摇摇摆摆停了下来。
岁闻:“也就能撞个苹果了。我刚才试了试,想要让它变大还是可以变大的,但精神感觉非常疲惫,可能是因为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太充足。”他沉思着,“但昨天我是能够自由操纵形灵的,现在回忆,有可能因为当时的我是灵体,也有可能因为护身符里情况特殊……”
他都说完了才发现爷爷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苹果。
岁闻疑惑道:“爷爷?”
爷爷回过了神来。
他眉梢抖了抖,看着就要得意的飞起来了,又被主人强行压下来,乃至于扭成了个奇怪的蜈蚣样。他严肃地看了岁闻一眼:“你这个问题比较严重。”
岁闻也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严重,他正襟危坐,等待爷爷的后续建议。
爷爷:“我们先来做个实验。”
岁闻:“?”
爷爷再拿根香蕉,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刚才隔空撞苹果真是超棒!现在,我们再试试能不能把香蕉也给撞了。”
岁闻:“……”
他在爷爷激动而期待的目光之中,伸出手,拿起香蕉,剥皮吃了。
一顿早餐,爷爷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说服孙子再表演表演,到了最后,他生气了:“你这个不孝的孙子,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愿意满足爷爷,你还是爷爷的亲孙子吗?!”
岁闻:“不是。”他淡定提醒爷爷,“是养孙。”
爷爷愤怒:“血缘是斩不断的,你爸是我的亲儿子,你就是我的亲孙子!”
岁闻再喝了一口豆浆:“但可以掩盖。”他复述许多年前的一段话,“‘好了,你们不要再劝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为了获得降物师的力量,我岁有柏将成为庙祝,侍奉神灵探寻真实的世界。从此,我的亲儿子就是我的养儿子,我的亲孙子就是我的养孙子——’”
客厅顿时安静。
“那个,你不是想知道有关物忌的事情吗?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放在一楼的书房里了,没事你去找找吧,说不定有些线索……”
岁有柏拙劣地转移了话题,随即溜走。
怕了怕了,这个孙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岁有柏的寺庙前方是庙,后方住人,中间有个大大的庭院。
庭院分左右两边,左边有竹子、池塘、菜田,还养了一群看家的大白鹅;右边看着就风雅许多了,有水井、大树、花圃,以及位于花圃后的单独一间房。
这间房老式风格,白墙黑瓦,还有一溜滴水檐,正是岁有柏说的书房。
岁闻来到书房之前,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闭合着的漆黑木门向内打开,阳光泄入,灰尘涌出,光与尘,合作一体。
进入门后,书房的情况跃然眼前,这大大的房间被布置成了个小型的图书馆,一个个书架整齐排列,一本本古旧的书籍摆放架子上方,一眼看去,藏书颇丰。
过去的岁闻并不太喜欢这间书房。
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孩子厌恶书籍,而是因为……
“湿,湿……”
细细的声音在角落响起,一处光线不正常黯淡的地方,有声音说:
“霉……霉……”
岁闻走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一叠书中挑出了发出声音的家伙,抖抖灰尘,随手翻看。
嗯,没错。
过去的他之所以讨厌这里,只是因为不想在看书的时候还听哀嚎……
不过今日不同往日。
岁闻决定将其降服,他还有点好奇,自己降服了这个物忌之后会得到什么,一本拓印在纸上的旧书吗?
思索着这一可能性,岁闻带着旧书离开书房,站到书房外的滴水檐下。
手中的旧书在阳光的照射下和任何一本普通的旧书相仿,没有灰翳,也没有方才响起的说话声。
岁闻沉吟问:“你愿意被我收服吗?”
旧书没有声响。
岁闻也不指望被回答,他之所以询问,不过是习惯性礼貌。
他按部就班,将红绿灯召唤出来,正要下达命令,手上一声尖叫:
“不,不要杀我!”
岁闻:“……”
岁闻:“???”
天光之下,岁闻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意识到手上的这本书不止在说话,而且正在同他说话。
这可稀奇了。
一个不止能出声,还能和人类交流的物忌!
岁闻:“你刚才说什么?”
旧书怯生生:“不要杀我。”
岁闻纠正对方:“我没有要杀你,我只是要降服你。”
旧书:“不要让那个傻呼呼的灯靠近我……它的力量太强大了,它一撞我,我就要彻底碎了,降物师你也不能收服我了。”
岁闻:“……”
他看了红绿灯一眼,发现迷你红绿灯闪了闪三色灯,旁边的黑色轿车在他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向前行驶一小段距离。
他继续和旧书交流:“那我怎么才能收服你?”
旧书:“我是不会被收服的!”
嗯——
岁闻一阵沉吟。他觉得这本旧书语气十分坚决,十分坚贞不屈。于是他伸直了手臂,将旧书放在阳光之下。
太阳直射旧书书面,原本普普通通的旧书突然腾起一层浅浅的灰雾,于清风朗日之中,上下浮动。
旧书的声音陡然惊慌:“为什么把我放在阳光下?!我要融化了,我会消失的!”
岁闻发现这个旧书不止会说话,还说得挺溜,他直直伸着手臂:“不能被收服的物忌好像没什么存在的必要,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吧。”
旧书很愤怒:“你怎么能这样!”
岁闻不止能这样,还能再往前一步,将其放在阳光更为热烈的地方。
旧书:“等……等等!你误会了,我是可以被收服的!只是不能使用暴力,需要一些特殊的方法!”
岁闻:“真的?”
旧书:“真的!”
岁闻收回手臂,将书放在阴凉的地方。
从阳光下回到阴凉处,自书中涌出的灰翳总算重新沉淀入书页之中。
岁闻:“什么特殊的方法?”
旧书恢复了镇定,清清喉咙:“是这样的,降物师想要收服我的话,是需要完成我的心愿的。”
岁闻若有所思:“要完成你的心愿,你才能被我收服?有点麻烦……你的前辈红绿灯就没有这么多事,打散了它之后,它就归我了。”
旧书仿佛受到了侮辱:“我和这个红绿灯又不一样!我聪明,它愚蠢,我能说话,它不能说话,我们怎么可能被同一种方式收服!”
岁闻:“……”
这本书确实有点不同。
自视甚高得蛮不同的……
不过旧书确实给了岁闻一些有意思的信息。
按照这本书所透露的信息……物忌和物忌是不同的,降服它们的方式也要稍作改变,不能对待每一种物忌都使用暴力?
岁闻沉思片刻,决定先按照旧书说的做。
他问旧书:“你有什么心愿?”
旧书的声音变得凄惨了,它开始像在书房那样唉声叹气:“湿,霉,我被压在暗房子里好久了,我身上都长霉了,还有虫子撕咬我的身躯……”
岁闻明白旧书的意思了。
他开始照顾这本旧书,满足这本旧书的心愿。
他先将书本放在地上,但娇滴滴的旧书立刻表示地面太冷自己受不了。于是岁闻把特意找来一块木板,将书本放到了木板上边。
接着他拿来毛巾,用毛巾擦拭书上的霉斑。但毛巾还没碰到旧书,旧书就发出一声太粗糙了的惊叫。
后来他拿来剪刀和新的纸张修补旧书的缺页处,旧书又开始挑剔他剪得不漂亮,贴得不够好……
一个小时过去了,岁闻将这本旧书从头到脚整理了一遍,擦去霉斑,修补书页,抚平折角,还拿吹风机吹干受潮书页。
直至此时,旧书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干了一小时精细活,岁闻有点累,他问:“你的心愿该满足了吧?”
旧书十分感动:“降物师,你真是个好人。”感动完的下一秒,它再度娇滴滴,“不过我还有个心愿,你看我的封面已经这么破旧了,就像人被毁了容似的。你能够帮我把封皮修补一下吗?”
岁闻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轻哼突然从前方天空处传来。
岁闻循声一看,发现紧靠书房的大树树冠微动,一处枝叶似乎受到命令,如同卫兵向左右分开,露出其后躺在树上,手拿IPAD的时千饮。
时千饮居高临下看着他,带点地盘被侵犯的不悦:
“一本书都能支使你吗?”
时千饮的姿势缓了缓,问:“怎么?”
岁闻:“好不容易打完物忌了,你不休息一下吗?”
时千饮:“我正在休息。”
瞎说,你真正休息的时候是双手环抱,两腿盘坐,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打盹,偶尔还会点一下脑袋。
岁闻暗想。
不过这话说出来,他觉得时千饮会和自己翻脸的。
所以他明智地掠过了这一点,将关注点落在时千饮的刀上。
五分钟前,这把刀可摧枯拉朽地奠定了战斗的胜利。
岁闻:“这把刀真锋锐!”
时千饮:“当然。”
岁闻:“它有名字吗?”
时千饮:“形影。”
岁闻还有点意外,相较于时千饮种族的名字,这把刀的名字简直意外的简朴,他问:“这把刀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时千饮想也不想:“它与我形影不离。”
岁闻:“唔——”
这样一说,他又觉得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纷乱的脚步声突然从楼道门的方向传来。
焦急的声音同时响在楼道之中: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这么多学生跟疯了一样往实验楼的天台上跑——”
声音传来,天台上的两人顿时警惕。
躺在地上的岁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时千饮欺近抱起。
对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和平常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之中。
“翙,从凤凰羽翼而生,凤凰飞过,声音响起,阴影落下,翙就出生了。”
当这句话落下,抱着岁闻的时千饮带着岁闻来到了栏杆之前。
他脚步不停,仿佛百丈高空如同平定。
他带着岁闻从栏杆之上一跃而下!
岁闻:“?!”
狂风刮向天空,地面飞速接近,恐惧还未在身体之中酝酿,柔软的绒毛拂过岁闻的脸颊。
岁闻下意识转头。
白日里最后的光自天空乱射而下,浅淡的光勾勒出时千饮的轮廓,翙的力量来自阴影,力量接近枯竭的妖怪藏住了岁闻,但没能将自完美地藏在阴影之中。于是,在他淡如清晨的烟的身体之后,一幅巨大的羽翼迎天光舒展,于半空之中落下个骄美张扬的透明剪影。
***
昏厥只是短暂的。
岁闻和时千饮刚刚从楼顶跳落,大批大批的人就从或者昏迷或者失神的情况之中清醒了。
他们在学校领导惊慌失措的声音之中茫然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彼此,骚乱一直从楼顶传到楼下。
楼下也聚集了一大批人。
他们在实验楼大楼之前议论纷纷,再也没有了第一次的好奇和探究,改成恐惧与慌张。
这些人群之中,姜恒和英语张老师见了面。
这一回,他们逃过了天台,却在人群里意外相逢了。
看见彼此,张老师有点尴尬,但是短暂的尴尬之后,张老师朝姜恒走了两步,咳嗽一声,对姜恒说:“之前老师没有怎么照顾到你的心情,对你太过严厉了,是老师的错……希望你能原谅老师的错误。”
姜恒极其意外,结结巴巴:“那个,没事的,谢谢老师赶上来救我……”
地平线吞去了白日的最后一丝光。
太阳慵懒地睡了。
***
夜晚里,开遍城市的明亮的光,就像属于人间的灿烂星河。
天台事件之后,岁闻又紧赶慢赶写完了作业,此刻可以终于躺在位于学校旁边的出租屋的床上,回顾一下傍晚时分的战斗了。
位于学校旁边的单身公寓是他日常的住所。
从高一开始,岁闻就在这个小房子独自居住了。这里地理位置优越,出门过条马路就是学校,相较寺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方便许多。
至于最近这几天,主要是为了降服物忌喂给红绿灯,才天天回去。
现在寺庙的物忌降服得差不多了,他和时千饮又在战斗之中奠定了一定程度的信任,正好可以把对方带回自己的小房子,一起合住。
……就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妖怪同居。
小小的单身公寓中,摆了一张床铺与一个灰色像鸟巢样的懒人沙发。
床上的岁闻双手枕着后脑勺,开始临睡分析:“今天天台的战斗应该分成两方面看,好的一方面,我开发出了红绿灯的第二种用途,它做支撑杆非常合适;坏的一方面,当看见人质被卷入战斗之中的时候,我不够冷静,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优点应该继续发扬,缺点必须着重弥补。下一次,先确保人质安全,再处理物忌问题。”
时千饮对这一点非常不满:“为什么救人?”
岁闻很迷惑:“救人还有为什么?我在你心目中就这样丧心病狂?”
时千饮:“但你陷入了危险。”
岁闻:“没有错,所以下次我会想一个更妥善的办法。你看,我们的意见达成统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