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瓶里果然是上半瓶液体。由于油瓶外被油渍糊满了,根本看不清液体的颜色。
田青青把油瓶举到面前,冲着阳光看了看。
这一看看出来问题:瓶子里的液体是分层的。上面的一层薄,占着不足六分之一的比例。中间一层厚,有三分之二之多;下面还有六分之一黑黑的沉淀物。
田青青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明明是油瓶,怎么会出现分层?四两香油也不会沉淀下这么多杂质呀?
“伯母,你是怎样用香油的?”田青青把油瓶递给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又把油瓶放回原处,然后对田青青说:“家里穷,哪里舍得吃香油嘞?有儿媳妇,不预备点儿又得说我抠。每次都是这样。”
老太太说着把锅掀开,一股野菜味儿立时在堂屋里弥漫开来。
田青青往锅里瞅了一眼,原来里面浸着半锅煮熟的蓬棵芽。
蓬棵芽就是蓬棵的嫩芽,煮熟后可以凉拌着吃。本身有一种土腥味儿,如果熟后在水里浸浸,土腥味儿就会消失。这是农村中最普通的吃法。
看来,老太太晚上凉拌蓬棵芽无疑。
田青青又为这个家庭的贫困暗自感叹。
“每次都是这样。”老太太拿起一双筷子,对田青青说:“比方这是半锅汤面或者是半锅煮菜吧,熟了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说着用手把油瓶上的那段黑黑的玉米核拔下来,然后用筷子在锅里的蓬棵芽里搅了搅,又把还带着水珠儿的筷子伸进香油瓶里,晃晃,提出来,并快速地把筷子伸进锅里搅一下,再重复一次。
“半锅饭食,我一般都蘸两回。这样,碗里就能见油珠儿。”老太太仿佛做完了一项重大事情一样,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飘起欣喜之色。
田青青恍然大悟:
“油仙”就来自老太太的筷子头上。
原来,老太太在做熟了汤面或者煮熟了菜以后,就用搅锅的筷子去瓶子里蘸香油。筷子在锅里挂上的汤水,便掉进了瓶子里的香油里。
又由于筷子湿,油滑,沾到筷子上的香油寥寥无几。这样,掉进去的多,带出来的少,四两香油吃了一年,反倒成了多半斤,一点儿也不稀奇。
找到了原因,田青青却为难起来。
看看这个家里,也实在太穷了。堂屋里连个坐的椅子板凳儿都没有。东、西里间屋门的门帘,都是补丁摞补丁。东、西里间屋门上挂着门帘,不知道里面怎样,堂屋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这个时期物资匮乏,贫穷的人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向神灵祈求幸福没有错。看老太太述说时神采飞扬的表情,田青青知道她对此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一旦说破了,老太太的情绪一定会从高峰跌入低谷。
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有一个三十岁没有成家的儿子,老太太又承受着怎样的精神压力呢?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也是一剂良药。这点儿田青青深有体会。虽然与老太太素昧平生,但老太太跑大老远找了自己去,足以说明老太太对自己的信任。
既然相识了,就是缘分。
何况扶助老弱病小就是积阴德;为人民谋福利还可以提高自己的精神力。过去自己就这样认为,上次“神游”次空间,五不像空灵也提到了这一点。可见这样做自己也会获益匪浅。
田青青这么一想,便决心瞒下这事,给老太太留一个美好的念想,让她在这个念想中生活的好一些,幸福一些。
“伯母,这香油确实是多了。至于有没有‘油仙’的事,我想,只要你心里有,就有。不过,你用的方法不大对。你看——”
田青青说着,从老太太手里拿过筷子,在锅里搅了搅,然后提起来,指着说:“你看,筷子在锅里一搅,上面沾了很多水。如果是面汤的话,沾的还会更多。时间长了,油瓶里的水就会慢慢多起来。面汤里的杂质沉淀下去,就会形成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你看,瓶底上这些黑东西,就是汤水里带过去的。
“如果真有‘油仙’的话,这俗间的水是不能与神家的油掺和的。要不,就会油是油,水是水。你再看看你油瓶儿里,上面是油,下面是水,就是你筷子上带的水掺和的缘故。”
“那可怎么办呀?”老太太闻听皱起了眉头:“多吃又舍不得,只能用筷子蘸。”
田青青:“你可以拿着瓶子往外到呀。倒一、两滴,也卫生。不强过用筷子蘸。”
老太太忙摆手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万一倒多了,就收不回来啦。这香油挺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