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说的也对,大人、孩子六口子,挤在两间西厢房里,有住的地方,没放粮食的地方。就是买了瓮来,也得放在东厦子里,没个挡头没个锁钥,不让贼惦记着那才怪呢!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人家很可能把麦子放在这间小屋里。门上加把锁,比放在厦子里强多了。
看来,自己给人家家里添了很大的麻烦!是该到了定走与留的时候了!
可走又怎样走?
留又以什么理由留?
其实,这个想法不仅仅是今天晚上才产生,自从体力恢复以后,就一直折磨着她:这个家里的人待她很和蔼,尤其是小姑娘,每天嘘寒问暖的,一天三顿饭,都调剂着花样做着吃。
活了六十五岁,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好饭食?过过这样平静的日子?
但这终究是人家的家,与人家不沾亲不带故的,纯粹是赖在人家家里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下去,像什么话?
要不悄没声儿地离开,背着自己的脏铺盖卷,走到哪里算哪里。饿了,买口吃的,渴了,要口水喝。往前麦过完了,场院屋草棚子什么的,该腾的腾,该放的放,也都消停下来,晚上就在那里面歇歇宿?!
想想又不行:自己是带帽富农分子,是被管制对象,出远门是要经过村革委会批准的。否则的话,被发现了揪回来,又不知挨几场批斗?!
回家更是不行:且不说家里已经没粮食了,你就是用钱买,他也得问问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闹不好,当着你的面,就给你翻个底朝天。
再要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向这次一样,饿极了跑出来,就不可能再遇见这么好心肠的孩子和好心肠的人家了。
其实,走到这一步她也没有料到。她是感冒了,浑身酸软无力不愿动弹,两天水米没沾牙。好些了,一看毛罐里没了糁子,又实在饿得难受,便想到路北的代销点上买点儿吃的。
不承想出门走了没几步,一阵头昏眼花摔倒在地上。当小女孩儿要扶她的时候,她见小女孩儿心肠好(不然不会去扶她),在抓住她手的那一刻,是想求小女孩儿把自己弄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给她钱,让她到路北代销点给自己买点儿吃头,仅此而已。
没想到事情一瞬间急转直下:她们的行动被恶毒的养子看到了,并口口声声说是小女孩儿把自己撞倒的,要小女孩儿对自己负全责:要么在那里伺候自己,要么接走管起来。
她闻听心中忽然一亮堂:无论小女孩儿在家里伺候还是接了走,她身边总算有了一个人,不至于饿死了。
于是,她便产生了听之任之的想法,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小女孩儿把自己接走。便把眼一闭,什么也不说了。
只是委屈了小姑娘,一个人承受着那么多的责难。
当时她实在太饿了,饿的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会把身上的力气用尽。何况,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说出真相就等于把自己送上绝路。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小姑娘,委屈你了,只要帮我逃得了活命儿,日后我一定报答你。
现在已经出来十多天了,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比先时还有力气。
杨家庄没有一点儿消息,不知是过麦把自己遗忘了,还是把自己撵出来就不管了?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好事:省得一来运动就挨批斗,十冬腊月里去扫大街。
这里待承自己也很好,没有一点儿嫌弃的意思,还整天调着样儿的做白面饭食让自己吃。本来是想出来讨个活命儿的,没承想一步迈进福窝里,十来天享受了几十年的福。
越是这样,她越是感到不安:自己凭什么在人家这里白住白吃白喝呀?!
让她感到更不安的,是女主人郝兰欣竟然要给她拆洗她带来的被褥!
“伯母,麦过完了有时间了,我给你把这被子、褥子拆洗一下吧!往后天热了,泛味儿泛潮!”女主人如是说。
她何尝不知道泛味儿泛潮?!她更清楚自己这一铺一盖腌臜到什么程度?!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多看它们一眼。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腌臜如此讨人厌,她才能把它们带出来!如果是新的或者干净的,早被养子媳妇占为己有了。
这个家里住房窄巴不假,但却收拾的很利索。被褥都拆洗的干干净净的。她的这套脏铺盖,在这个家里确实很不合尧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