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豺羽也不问了。只是隔阵子给赵石南送些吃穿。过了些日子,豺羽也不来了,是另外一个家里的下人过来。赵石南不由问着:“豺羽呢?”
那人恭敬的答着:“如今家中人手紧张,老太太的身子也不大好,豺羽顾着外头的铺子和田地营生,不得空来。”赵石南想想也是,豺羽得他多年的言传身教,只怕是最能打理的了家族事务的人,到比本家的几个子弟还强些。
春去夏至秋来,又快入冬,再也没有了杜衡的音讯。而豺羽也在入夏的时候被族里派去照管西南的生意。如今成悦锦停产,只能靠生产普通的锦缎维持着家族的生计。而江南一带本就盛产丝绸,丝绸的店铺鳞次栉比,纵然赵家的锦缎比别处好些,也渐渐有些艰难。豺羽只好带着人偷偷的往西南一带打开销路,赚些银钱。
赵石南从下人的嘴里,也只能打听的到家里的事情,有时忍不住问问杜衡的情况,下人却支支吾吾,只说着并未见到少奶奶,也不知去了哪里。
赵石南的心缓缓的有些疼痛,她应该是想开了吧,撂开手这么久,她又那么能干,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幸福?会是官吏商贾?还是报社同事?按理自己该为她高兴的,可心却疼的厉害,甚至有时一夜一夜的心悸,额角冒汗。原来一直放不下的,都是自己。
看着四周返潮灰黑的墙壁,赵石南岿然不动的坐着,这种环境,无疑对人的身体是种折磨,但更折磨的不是身体,是他的心。他的祖业,他的责任,都要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吗?
临近年关,豺羽终于回到了扬州,便风尘仆仆的又赶来看赵石南。风霜雨雪,让这多年的主仆二人都有些沧桑不堪。赵石南问了豺羽几句生意的事,便不由的又问着:“知道少奶奶如今在哪儿吗?”
豺羽怔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不知道。”
别人的目光赵石南未见得能完全探究清楚,豺羽的一举一动赵石南深谙其意,不禁心里一紧:“她出事了?”
豺羽有些纠结:“老太太吩咐-------”
赵石南匆忙打断他的话,焦急的问着:“说,她怎么了?”
豺羽看了看赵石南,说着:“我也是回来才刚刚听说,少奶奶,也被抓起来了。”
“为什么?”赵石南的心跳突的厉害。
“听说少奶奶为了救您,写了许多文章,把上头激怒了,少奶奶在来南京的路上被他们抓走,关了起来。这都是春天的事儿了。”豺羽的眼圈有点红,他也是个大男人了,按理不应该这么外露,但是他的心里也实在难过,少爷和少奶奶,才让他明白了“夫妻”这个词,有多沉重。
豺羽叹了口气说着:“杜家里里外外找人都找遍了,只见了几面。后来连面也不让见了。”
赵石南的心好像被什么攥紧了一样,一抽一抽的疼,她不是找到了幸福,她不是放的下他,她是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和他一起来扛这场磨难。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豺羽怎么走的,他都不知道,只是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背挺的很直。
黎明的时候,他喊来了守值,声音像被抽空似的冰冷苦涩:“你去和上面汇报,我同意他们的要求。把成悦锦的方子卖给政府官办,赵家以后,不再生产。”
没有人知道赵石南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的艰难。他不知道自己今后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但是他知道,他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却不能赔上她的性命。
守值得令,忙赶着报告了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