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进来的这座山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德江地区行署专员孔凡高!
这位孔专员可谓是人如其名,高大非凡,先前说门外压进了坐大山,非是言其胖,而是这位孔专员身高近一米九,浑身腱子肉,真是又高又壮,再裹上一身中山装,从门外快步冲来,可不就似一座移动的黑山。
却说,孔凡高和徐处长说话的当口,薛向正在打量着自己这位领导,实话实说,孔凡高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不只是这家伙生得像个江湖中人,便连为人处事,江湖气也浓重,一点也不似正厅级高官。
听听,如此正式的场合,孔凡高张口就呼徐处长为“老弟”,更夸张的是,这位训斥张彻的那句“我这儿的饭碗,你是端到头了”,就不合时宜至极。
先不说官帽子归地委书记管,单说张彻端的也是公家的饭碗,而不是他孔某人的,如此视公为私,可见,此人权欲极重。
薛向知道,这种情况,于今虽说不上普遍,但也不少,反而有些省委领导,还就喜欢这种有性格的干部。
却说薛向正暗自揣度着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便听张彻诚惶诚恐地冲徐处长没口子道歉,“徐处长,都是我的不是,没贯彻好孔专员的指示,怠慢您了,您说怎么罚,我老张没二话。”
徐处长道:“张主任说得哪里话,咱们同志之间,还说什么怠慢不怠慢。”说罢,又冲孔凡高道:“孔专员,您这样讲话,可不就是给我脸子嘛。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见外了,见外了不是。”
徐处长是坐老了机关的,虽然身居高位,极有脾气,但却知道这脾气对谁能发,对谁不能发。
的确,他方才因为德江地委、行署的简慢。打算强行对着薛向和曹刚念完委任状,尔后,就打道回府,回报部里,让部里来摩摩德江这根刺头儿。
可没想到。孔凡高腿快,眨眼就飙了进来,当面而对,徐处长就是再自负,也不会对孔凡高这蜀中省内的封疆大吏甩脸子。
更何况,他亦颇有城府,这会儿大略已经咂摸清了其中门道。只怕孔某人先前故意摆出这冷淡的架势,为的就是此刻。
试想,他徐某人都要念委任状了,地委。行署一个大员不来,要知道他徐某人可是代表的省委,德江地区如此简慢,他报回省委。省委能有好果子给德江么?
他徐处长能想到的,自然是孔某人也能想到的。而孔某人在这危急关头,陡然出现,既化解了这危急,又给了他自己创造了申诉的机会。
按正常的情势,徐处长即便不问,他孔某人也要解释为何不能及时接待的理由了,而这理由,绝对是投向某人的匕首。
徐处长看透了这点,先前的火气也就消了,顺道也决定给孔凡高这个机会,毕竟老孔逢年过节,礼数做得极足,这面子得给。
当下,便听徐处长道:“孔专员到底忙什么公务呢,忙得连省委派员下来,都来不及接收,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任务,比省委的场面都大。”
徐处长话音方落,孔凡高的眼睛就亮了,显然,他知晓徐处长这人精,明白了其中关窍,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了!
但见孔凡高俩条浓浓的眉毛,陡然垮了下来,一张威严的国字脸瞬间憋成了苦瓜,叹气道:“说来也是我们行署这边办事不力,让地委总操心,这不,今年的财政收支又不平衡,周书记发了脾气,说这个月内,不把该收的钱都收到他手里,天大的事儿都得放一边,地委有指示了,我得落实啊,这不,听说你老弟下来了,哥哥我不也得忍着,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办公嘛!”
徐处长心道,素闻孔凡高霸道,可没想到竟霸道到了这个地步啊,这种刁状也敢告,听听,话里话外,一边说市委管得宽,抓了官帽子,还要抓钱袋子;一边又说周道虔威风无比,阻挠行署接收干部,连省委都敢藐视。
徐处长倒不认为孔凡高这样搞,有多明智,因为这家伙刚弄走了前任,周道虔刚到德江也才半载,再闹得水火不容,省委的板子再打下来,只怕也少不得他孔某人的。
尽管如是想,不过,徐处长不打算替孔凡高操心,既然孔凡高愿意告这种刁状,还他个人情就是。
当下,便听徐处长道:“周书记还是雷厉风行啊!”一句点透后,便接道:“时间还早,恰好孔专员在此,我就将薛向同志交给你啦。”
说话儿,徐处长便打开文件念了起来,照例先用一堆褒义词将薛向夸成了一朵花儿,尔后,便念到了正题:“兹任命薛向同志为蜀中省德江地区行署党组成员、专员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