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之人,论城府,论心智,都是绝顶之辈,薛向小嘴叭嗒,词锋滔滔,入耳看似逻辑严密,言之成理,可根子上隐匿的东西,却瞒不过诸位的火眼金睛。
究其根源,薛老三这是在玩儿偷换概念,老首长批评的是他,认为他该磨磨棱角,洗净铅华。
可薛老三由自己的身份——年轻人入手,没说几句,便等而化之,毫不客气地将自己作了所有年轻人的集合体,使他自己完全意象化成了所有的年轻人。
如此一来,他的立论自然就有了最坚强的根脚,末了,还引用了梁启超《少年中国说》这让无数仁人志士都激赏不已的文字,来自证少年也就是他自己当有棱角、朝气、冲劲儿,这还让人如何辩驳。
费纶、吴铁戈、时国忠几人目瞪口呆,就是为这个,他们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有这般胆量,敢在诸位仙佛眼前,玩儿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技俩。
而这一众封疆大吏中,独独安在海心有疑惑,因为他和薛向相交最深,知道这是个聪明如狐的家伙,如何会在这关键时刻,出此等昏招。
他起先也以为薛向是插科打诨,想混赖过关,可转瞬自家老父一句“您要真捉他去机关坐板凳,这全国少年就得集体萎靡呢”,显然是戳破了薛老三偷换概念之事,分明是在拆薛向的台,这等事,自家老爷子又怎会为之呢?
就在安在海生疑之际,老首长忽然站起身来,一手指薛向道:“好啦,好啦,还是炎阳说的对,我真要把你这全国青年抓进了机关,你还不得让全国青年贴我的大zi报啊,时间差不多喽,吃饭吃饭,憨娃儿,中午还是你掌酒布菜!”
说话儿,老首长便招呼吴老几位朝偏厅行去,紧接着,吴铁戈几位也跟了过去,独独安在海留在原地。
因为他心中的疑惑实在太多,已经迫不及待想跟薛向一问究竟了。
谁成想不待安在海开口,费纶同志忽然去而复返,“薛向,你和光真同志在内参上的那篇《严重关切专利和商标注册重要性与必要性》的文章,我看了,大受启发,我希望改天咱们约个时间,好好聊聊,希望你对我们水利部的工作也提些建设性意见!”
说完,不待薛向回话,费纶同志冲他笑笑,便自去了。
薛向正对费纶同志莫名其妙的话语目瞪口呆,一边的安在海掰着他的胳膊,发话了,“老三,这事儿我早想跟你说了,一直没寻着机会,现在费部长提了也是正好,省得我拉不下面皮。我说你这事儿可办得不地道啊,这么好的点子,你不跟你二伯出,反倒给外人支招,我以前咋没看出你胳膊肘有往外拐的毛病呢?”
“二伯,你也见到那篇文章呢,真有署我的名儿?”
薛向虽如是问,其实他心里已隐隐猜到了答案,不由得暗赞一声,光真同志真至诚君子。
而事实与薛向所料还真是不差,那日他在汪明慎家相逢光真同志,偶然谈及专利注册和商标注册,而衍生出了一番长篇大论。
待薛向走后,汪明慎便让光真同志就此撰文,为仕途飞跃搏上一把。
可光真同志翩翩君子,实在不愿行这盗名之举,奈何敌不过汪明慎苦口婆心,同时,也为了尽可能挽回国家利益,光真同志只好撰文,而最终,却在文章的末尾也加上了薛向的大名。
而薛向级别太低,见不到内参,自然不得与知,但这篇文章确实产生了极好的正面效应,国务院已经开始着手组建专门办公室了,收集、保护特殊技术的紧急通知,更是早早就下发全国了。
“看你小子这话,竟是不知道这事儿?”安在海奇道。
薛向故意一拍脑门儿,叹道:“想起来了,上次在汪书记偶然碰到光真同志,听他谈到一家电风扇厂被小鬼子骗去专利费的案子,我偶然聊了几句,没想到启发了光真同志的灵感,就有了这篇文章,要说光真同志还真是厚道,我这儿就随口说了几句,他还替我署名,下次见着,可得好好谢谢他呢。”
眼下,薛向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据实以告,让安在海吃心。
听罢薛向的解释,安在海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又旧话重提:“哎,早让你小子去吴中,给我做秘书,说几回了,你小子非不愿意,要不哪有今日让外人拣了便宜的憋屈事儿!”
感叹罢,忽地,他一拍额头,“差点儿忘了正事儿,说说,赶紧给说说,方才那出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你小子胡啦八叉几句废话,就让首长收回了成令。”
薛向摆摆头,笑道:“二伯,您要这么说,我可不愿听呢,我怎么就胡啦八叉了,那是有理有据的分析,再说,老首长不过跟我开个玩笑,哪里真会跟我小孩子一般计较,更何况,又是新年,我上门给他老人家拜年,他老人家不发红包,总也不会让我吃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