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姓薛的忽然说不走了,要在夏家长租,还说被分配到萧山县政府的一个什么办公室上班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京大毕业生有上这儿的么,当真以为别人都没见识啊!
自此之后,夏家大妹算是对姓薛的彻底没好感了,一个连自己学历都不敢正视的人,值得人家尊重么?
再后来,夏家大妹发现自家经济环境越来越紧张,问她母亲,夏家大嫂也直说让她别问,后来夏家大妹细细观察之下,才发现都是姓薛的闹得啊。原来姓薛向总是给夏家拿好吃的,虽然极大的改善了夏家的伙食和营养,可夏家大嫂是个实诚人,不愿占薛向便宜,虽然老夏家穷困,不可能也像薛向那般山珍海味的整治,可夏家大嫂却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偿还。
比如夏家两姊妹都不曾常吃的猪肉酸菜馅饺子,夏家大嫂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要专门给薛向做,以夏家的经济条件自然经不起这般折腾,如此一来,自然越见穷困!
是以,夏家大妹虽然吃了不少薛向倒腾来的美味,可心里依旧不念薛向的好!
正午阳烈,老槐阴阴,树下一方碧绿青竹新编的宽桌,四个小马扎合围而坐,菜无海味珍馐,却是荤素搭配,色泽新亮,勾引人涎,薛向盛了一碗夏家大嫂新制的绿豆粥,翘着二郎腿,喝得滋滋有声,引来夏家大妹无数白眼,他却只作不觉,反把身子在老槐上靠了,也不下菜,悠哉悠哉地品着味儿,抬眼去看竹篱外的月亮湖,但见湖水澄碧。微风拂波,景美意至,朗声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好粥,好景,好风!”
五金厂的案子了了,冤情得雪,逝者得祭, 更兼五金厂改制后,生产走上了正轨。销售也十分喜人,犯困了年余的薛老三,真可谓百困俱消,千愁皆灭。喜从中来,吟出这样一首写意闲在的诗,正是内心情感最真实的写照。
“薛向同志就是有文化,这四句四句地,说得多好啊!”
夏家大嫂乐呵呵地赞道。实际上,她哪里听得懂薛向在说什么,唯独听明白一个“池塘”,不过薛老三那个京大高材生身份的加成,让夏家大嫂高看他几十眼。仿佛做什么都透着一股文学范儿。
夏家大妹最看不惯薛向这种贵公子做派,更兼之,她已然认定薛向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白话骗人的不学无术之辈,这会儿吟两句酸诗,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更何况这装点门面的诗都透着股难闻的富贵味儿,让她分外不喜,也吟出四句诗来:“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翘飞上山,民苦已惧江海竭,官闲岂惜河汉干!”
吟罢,夏家大妹的两只水盈盈的大眼睛玩味地盯着薛向,那满是嘲讽的眼神,写满了挑衅!
薛向不由得老脸一红,恨恨瞪了夏家大妹一眼,竟是再不好意思翘腿靠树,而是坐直了安静喝粥。
你道薛老三是忽然转了性?那自然不是!
原来他薛某人心中悠闲,以情入景,做出一首赞颂夏日风光的诗来,那本是再正常不过。可偏偏夏家大妹吟出一首哀民生多艰,久旱不雨的夏日悲苦诗来,两首诗放一起一比,岂不是煞风景得狠。更恼人的是,鬼丫头吟诗就吟罢,偏偏还改诗,这首宋代诗人王令的《暑汉苦热》,对喜好古典文学的薛向来说,自然知之甚详。
后两句原本是“民困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被鬼丫头稍稍一改,变作“民苦已惧江海竭,官闲岂惜河汉干!”,原诗中的怨天之意,就化作了怨官,恰恰薛老三对夏家人编纂的身份,正是萧山县政府小职员,鬼丫头如此更改,岂不是拐着弯儿得骂他薛某人只知贪图享乐,不识得民间疾苦!
生平第一次被人骂作庸官,薛老三心中十分郁闷,可郁闷归郁闷,他总不能跟一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再编一首诗骂回去?
却说薛老三沉了脸喝粥,夏家大妹知道这位是品出味儿来了,不过品出归品出,也算不得稀奇,自己篡改的诗句,意思原本就好懂,他要是有能耐,就该指出这诗出自何处,哼,吃了闷亏,也只能憋着,不学无术!
鬼丫头正为作弄了好得瑟的薛高材生,而暗自得意,谁知铛的一声,秀气的脑袋就挨了一筷子,“叫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嘴啊,没事儿少念些歪诗,小丫头片子瞎咧咧什么呀,吃饭!”
夏家大嫂虽不明白两首诗是什么意思,但见自家大丫蛋儿也学薛向说了四句话后,原本得意喜庆的薛向同志,就垮了脸,闷头喝粥,这如此鲜明的情绪变化,夏家大嫂自然立时就揪出了罪魁祸首,紧接着,惩罚就到了!
“妈!”
夏家大妹捂着脑袋,满脸委屈,把碗往桌子上一顿,气得直喘粗气,可和这个野蛮老妈,她又实在是讲不出理来,直憋屈得想大叫一句“到底他是你亲生的,还是我是你亲生的?”
夏家大嫂理也不理夏家大妹,反冲薛向赔笑道:“薛同志,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他说什么,您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