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孙铁应试探薛向的来历,无非是官场中的正常习惯,编织关系网前的必要步骤,而非是一定要薛向系出名门,他孙某人才肯心满意足,攀附上交。毕竟京城太过遥远,京城大员太过高不可攀,眼下薛向提到邓书记和冯部长,这二位一个是辽东省一号,一个是辽东省天官,反而对孙铁应的吸引力,较之什么京城大佬大了数倍不止。
是以,陡闻这二位高不可攀的人物出场,还和眼前的薛某人交谈过,他心中惊讶万端,才有了这倒插烟的丑态!
“老哥太过高看我了,想邓书记、冯部长是什么人物,和我一个小小副县长有什么共同语言,邓书记倒是颇有长者之风,勉励警戒了几句,而冯部长更是无愧老组工,关怀同志,体贴后进,竟还留我吃了午饭,和这二位首长的交往虽然短暂,可真叫人如沐春风,毕生难忘啊!”
既然孙铁应要听,薛向自然有的说,更何况,邓永加、冯京二位省委大佬,本就是他故意漏出来的。毕竟孙铁应要试他薛某人的背景,他薛某人遮掩归遮掩,可总不能一点不漏,一点不漏,岂不是叫孙某人认为他薛老三充其量是幸进之辈,少年得志,而无甚背景,于己无用,是以,薛老三必须得漏出点背景,哪怕是杜撰的。
而这邓书记,他薛某人虽未见过,却是从冯京口中知道,这位省委一号确实知道他薛向其人。至于冯京,虽未真和他薛某人共进午餐,可后来追到李家,却是真说了句“本想留饭,不料你早走”的话。是以,薛某人抬出这二位。并拿和这位有交往说事儿,倒也不算完全杜撰,也不怕孙某人识破。即便他孙某人哪天真想结识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了。他薛某人自问有能力引见,以那日情形看。冯京不会不卖自己这个面子。至于邓永加,这位辽东王,薛向相信孙铁应决不会痴心妄想地想去结识。
薛向一席半真半假的话,孙铁应却是全当真听的,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全照实了说。没人信,你全说假的,也没人信,偏偏这半真半假的话。最叫人相信。缘何,听话者主观臆断的缘故,真话刺耳,假话失真,偏偏这半真半假的话最合乎听话者的意愿。自然最愿相信。
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薛向如果说他没见过辽东的高层人物,孙铁应反而要大起怀疑,毕竟如此年轻的副县长,外兼京大高材生。中央直拔的干部,下到辽东来,即便省委领导不看中薛向头顶上的诸多光环,单是中央简拔这条,省委也须得有大佬见上一见,不为别的,单为顾全中央的脸面,也须如此。
反之,若薛向大言省委领导如何看中于他,如何青眼有加,热情招待,孙铁应同样也会生疑,毕竟你薛向便是再有来头,再有背景,省委大员再愿意巴结,也绝不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副处级干部做如此情状,无他,能爬到省委那一级的大佬,哪个不是城府深沉,长袖善舞,焉能如此急功近利,大失风度。
可结果,薛向半真半假的说法,让孙铁应信了个十成十,尤其是薛向说冯京留饭那节儿,正合了冯京待人接物的习惯,通常去拜访他的下级干部,若是在临近饭点的时刻,冯京多会留饭,不过不是亲自作陪,而是组织部派员相陪,这已经是辽东官场人所共知的秘密,也成了冯京优容雅量的佐证。
话至此处,薛向不打算再“漏”下去,孙铁应也不打算再试下去,有此足以,二人便就着一壶碧螺春,谈古说今,消磨着时光。一个多钟头后,一壶茶尽,孙铁应看看表,笑道:“薛老弟,你今天回不回萧山,若是回去,这个点儿,正好吃饭,到时,老哥我让组织部派车送你。”
这会儿刚好五点左右,薛向虽然嘴上没说,却一直惦记着姜局长下班的时间,至于回不回萧山,如何回去,那倒是细枝末节了,他一直在想如何开口相请孙铁应相助,这会儿见他谈到吃饭,却是正好搭上话头儿:“实不相瞒,孙老哥,小弟今天到萧山实有公务,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薛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便是连萧山县的困境亦未隐瞒,因为他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得越凄惨,让孙铁应觉得这人情送得越大。
果然,薛向说完,孙铁应肃声道:“我就猜到你老弟不可能这么悠闲,跑到花原来闲逛,只不过没想到老弟你在萧山已是如此艰难,卫齐名、俞定中太不像话,萧山县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应负首责,却把责任和担子全推给了老弟你,真是奸猾。”替薛向打抱完不平,又拍桌道:“老弟你放心,姜局长恐怕也是拿着劲儿,静等你上钩呢,想必是一请便至,不过有一点,老弟你得注意,这姜局长排场极大,极讲尊严,待会儿,他说什么不重听的,你只当放屁就行。”
“一切听老哥安排,我这儿有出血的准备。”
却说姜局长的排场,先前在财政局门外,他已经见了,差相仿佛萧山的毛有财,不过,他也能理解,像财政局长这种炙手可热的位子,哪个不是牛气冲天。俗话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薛向确实有出血的心思了,因为他实在没心思和姜局长耗下去。
商谈好接待的细节,孙铁应招呼餐厅管事,重选了个宽敞幽僻的雅室,便转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