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面皮硬了硬,终究不敢反驳,终于转上了正题:“早上起点的时候,我就到了锅炉附近,开始往蛇皮袋里装铁,刚装了半袋,就听到西南方向,悉悉索索传来响动,当时差点儿没把我的魂儿给吓飞了,赶紧提了半袋铁,钻进了堆在锅炉西边的石管道里,生怕被人发现。
过了一会儿,响动越发近了,我想坏事儿了,他们莫不是也来打这废铁主意的,待会儿撞见了,他们人多,我肯定没有好果子。谁知道,那脚步声忽然在前方停住了,接着便听那边有人说话了,说话的内容都是什么昨晚喝酒谁耍奸,大牌谁使诈之类的,反正听声得有四五个,而且还有两人的声音听着耳熟。”
“当时,我害怕急了,只想快些溜回家去,废铁我也不敢要了,谁成想,我刚探出头,就看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子扬起了老虎钳,在锅炉边比划,嘴里还嚷嚷着‘烟花’、“热闹”什么的,那人正是今天看见的,站在那个尤胖子边上的警服小子。后边几个人,因为锅炉遮挡,我没看见身影,再说,当时,我哪敢去想别的,只想不被人发现,于是,见那边没注意到我,就悄悄溜了。”
“哪知道今天十点多的时候,我正在仓库搬螺纹钢,就听见了爆炸声,接着,就有人喊锅炉炸了,当时,我也没往那几个小子身上想,毕竟谁再丧尽天良,也不敢干那死了都不得安身的事儿啊。可谁成想,今天中午,我恰好又看见了那个挥舞着老虎钳的小子,他竟然穿着警服来了!当时,我脑子一热,就喊出声来!说到这儿,我也就不怕大伙儿笑话了,当时,喊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也没证据是不是他们干的,二来,我指出他们,我偷废铁的事儿,肯定也兜不住了!”
交待完事情的前有后果,来龙去脉后,小马又拉着薛向求告起来:“薛县长,张大叔,李主任,孙段长,我说的句句是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还有,薛县长,我这算是戴罪立功吧,您刚才答应我的,可千万要算数啊,千万别……”
“行了,你那点儿事儿算个屁,就别缠着薛县长唧唧歪歪了,只有你说的是实话,保管你无事!”
一个圆脸干部模样的汉子,似乎见不得小马这猥琐德性,一把把他从薛向身侧,扯了开来,又道:“薛县长,眼下锅炉爆炸的起因,虽然不能完全断定,但显然是有了蛛丝马迹,我想只要寻到小马说的那个青年民警,双方一对质,想必就能水落石出。不过,眼下的关键,还不是调查锅炉爆炸的事儿,而是我们无端背上的对抗县委县政府的罪名。薛县长,方才说了这么多,具体情况想必你也了解了,在场的,全是十数年,数十年,乃至数代人都在五金厂工作,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又怎会在自己家里对抗起政府?我们要的不过是个说法儿,要一个保证,难道这也过份么?”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朗声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至于什么劫持县委领导的事儿,虽然有一定的无可奈何,可到底是客观事实,这个只怕你们得承担起责任来。”
薛向上来就点出了问题的重点,同样也是此次事件的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因为这件事,是他不可能兜下来的。毕竟任何一个政权,一个政府,绝对不会容忍这种挟持政府官员的情况发生,在古代,杀官即是造反,在当下,虽不至于,可同样也是严重到极点的政治事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特殊的情境,多多少少给了这种劫持减轻了性质。
薛向说罢,围在最前端的几位工人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接着,便齐齐向那老工人瞧去,继而,便听那老工人道:“薛县长说的在理,这事儿我们先前也考虑过,毕竟事情都做下了,要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那也是不可能。这样吧,我们几个领头的,既然被工友们信任,自然得为工友们谋福,这次事件,就算我们几个主谋,要办,就办我们几个吧,薛县长,你看可好?”
薛向没想到如此人人应避如蛇蝎的事儿,这帮人竟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钦佩之情,暗叹,舍身取义,慷慨赴死,此之谓也!
就在薛向准备搭话之际,楼下忽然又有喇叭声传来:“楼上的人听着,谁要是敢伤害薛县长,我们立时关闭谈判窗口,强攻进来。下面,为表示诚意,请你们派出三人谈判代表,和薛县长一起,在二楼窗口处就谈,我们要时刻监视你们的动向,保护薛县长的安全,如若不答应,一分钟后,我们就强行进攻!”
这会儿,薛向真是烦了这姓尤的,真不知道他这番举措,是刷存在感,还是真的担心他薛某人的安全。可这会儿,因为要推出顶罪的,工人们的情绪已然紧张到了极点。薛向自不愿他们在生出别的担心,也只得如尤勇的招呼,招呼老工人,先前那位拉扯小马的圆脸汉子,以及小马这位当事人,走到淡绿的落地窗前,末了,又冲窗外挥挥手,示意无碍。
可薛向哪里知道,这几步一跨,便踏进了死神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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