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能有两个来小时,车子停在一处站台上,朱红军招呼我们下车,我看到站台挂着牌子,写着“老人沟”三个字。
从站台出去,外面是个小镇,虽然比不上城市,但看起来已经初具规模,朱红军熟门熟路找到一辆驴车,我们上了车,车老板一路吆喝着,驴车嘎吱嘎吱往山里去。
山路两边都是桦林的小路,颠簸着坐在车上就跟跳舞差不多。走了很长时间,我们到了一处林场,绕过林场能看到参天的大叔和延绵不绝的山脉,空气里都带着原始的野味。
走了不长时间,驴车停下来,朱红军和老乡亲热的递烟告别,老乡赶着驴车去了林场,剩下的路就要铁脚板步行了。我问蔡小菜行不行,用不用背她。蔡小菜笑得不行,捶了我一拳,说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
我们绕过一条林路,眼前出现一个小村落,散散的没有几户,朱红军带着我们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前,外面围着栅栏,都是带刺的篱笆墙,里面有五间木头房子,看上去简陋粗糙,其实极为结实,朱红军给我们介绍,说这些房子都是他和村民一石一木搭起来的,冬暖夏凉,冬天下多大的雪都没事。
刚进院子,从角落“蹭”跑过来一条遍体黑毛的大狗,朱红军呵了几声,那狗呜呜叫着,趴在地上看我们,可把蔡小菜吓坏了。
朱红军说:“没事,大黑可聪明着,是我的左膀右臂,很懂事。”他对大黑狗说,这几个都是客人,你要乖乖的,不要冲撞贵客。
大黑狗跑过来闻了闻我和蔡小菜身上的味道。蔡小菜怕狗,吓得拽着我的胳膊,都快倒我怀里了。
这些屋子有放杂货的,能住的有三间,我和朱红军在一间,蔡小菜安排到另一间。屋子里各种设施虽然简陋,但是一应俱全,比较糟糕的是没有网络,不过也没什么要紧事。
屋里避风,暖和,孩子脱了衣服,在床上休息。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一个劲地要爷爷给他讲山里的故事,朱红军冲我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他先照顾孙子,讲了没一会儿,孩子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朱红军给我泡了热茶,非常香,茶叶是山里的野茶。我端着热水杯,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些老照片,照片蒙尘,各个年代都有。这时目光落在一张老照片上,上面是个穿着棉服的军人,端着枪,背景是茫茫雪山。之所以吸引我的目光,是因为照片色调晦暗,甚至让人不舒服,这个军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凑过去看了看,镜头其实离着这个人挺近的,可面目就是不清,很怪。
“这是我爹。”朱红军在后面过来说。
我没把感觉说出来,那就太不礼貌了。
朱红军说:“龙骨就是他留给我的。”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他,朱红军端着热茶,喝了一口:“他临死前告诉我,龙骨事关重大,让我发毒誓用生命来守卫。”
既然话说到这了,我疑惑:“至于吗?龙骨到底有什么用,就算是龙的骨头,也不至于用人的生命去捍卫吧?”
朱红军看着照片:“我这个老爹是个很奇怪的人,上过朝鲜战场,要不是有这段经历,估计他一辈子都得打光棍,找不到老婆。当初就冲着他是军人,俺娘才跟了他,受了一辈子罪。”
我小心翼翼问:“难道他家暴打人?”
朱红军摇摇头:“我爹从来不打女人,在外面看到两口子吵架,男的动手他都过去揍人一顿。”
我笑了:“那就是性格闷?不爱说话。”
“那个年代都那样,社会空气那么紧张,多言多语就惹祸,少说也没啥。”朱红军说:“小冯,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爹生前的时候,经常会做梦。”
“做梦?那有什么稀奇的?”我好奇地笑。
朱红军道:“听我娘说,他在去朝鲜之前人还挺好的,自从朝鲜战场上回来之后,人就变了。经常会做噩梦,而且他把梦当成了真事。如果梦里出现什么场景,还要千方百计地找到那个地方。”
“梦里的场景,能找到吗?”我疑惑。
“谁知道呢。”朱红军说:“他本来从战场下来,分配到好单位,当时是哈尔滨一家大国企的保卫科科长,那年头保卫科都属于民兵,他还挂着衔儿哩,枪、摩托,随便玩。这么好的工作,他不珍惜,为了追自己的梦,有时候一请假就半个月,哪去了,跑什么广西或是陕西去了,就为了去找梦中的场景。当时单位还不错,那时候没有下岗这一说,最多把他的官儿撸了,可他隔三差五照样往外跑,有时候一个人还进了山。”
“家里人没说说他,或是带着看看病?是不是战场下来,心理出了问题。”我问。
朱红军摇头:“看了,没用。该跑一样跑,俺娘都想离婚了,直到那一天,他带回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