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冲下高坡,韩琦等人急忙迎上,见夏竦满头大汗,面色灰败,奇怪问道:“相公这是怎地?”夏竦还没说话,梁丰在后面答道:“没事,相公只说要试试坐骑发力如何,跑得快了一些。估计休息休息就好,快把车牵过来套上。”说完当先下马走过去扶住夏竦马鞍笑道:“相公请下马坐车吧,连日劳累,属下们心悦诚服了。再如此,就是咱们的失职,罪莫大焉!”
夏竦勉强一笑,只好顺着他的搀扶翻身下马,哪知这厮不怀好意,等夏竦全身力量靠向自己手臂,轻轻一放,夏竦顿觉失了依靠,全身空荡荡的,差点一头栽下。才一瞬间,梁丰又用力将他牢牢扶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旁人自然看不出来,夏竦却明显感受到他避开众人的目光中蔑视的笑。
坐在车上,夏竦越想心里越是窝火不已,今日居然被这小贼反过来玩弄于股掌之上,实是奇耻大辱!
回去的一路上,旁人什么也没看出来,夏竦脸色恢复如常,洒脱自如,梁丰依旧毕恭毕敬,小心侍奉。至少,外人眼中说这样子。
等一回到延州,夏竦连日劳累,要回行辕休息。各人恭送相公之后,梁丰转过身子,朝韩琦一努嘴,韩琦心领神会,马上跟着到了梁丰院子。
这时天色已晚,韩琦到梁丰屋里坐定,等他说话。他却半天不出声。挨到张灯十分。把李达喊进来。对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李达赶紧点头应命出去。韩琦一头雾水,忍不住说道:“到底什么事,弄得如此神神叨叨的?”
“等等,现在不忙说。”过不多久,李达回来报道:“少爷,魏大人答应了。”
“好,咱们走。”梁丰站起来。扯着韩琦就走到院子,却不出门,等着李达搬来一架梯子,他先撩起衣袍,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回头对李达说道:“守好门,有人来就说我吃得大醉。”说完咚地一声跳到隔壁院子里。韩琦毫不犹豫跟上跳到隔壁,却正好见到魏元瑜老头笑眯眯地站在跟前看着他俩人。
韩琦赶紧施礼道:“见过魏大人。”
“呵呵,你们呐,少年心性。这成什么话?快去吧,若是他们闹得不成。我自会喝住。”韩琦不明所以,只好唯唯诺诺,跟着贼笑贼笑的梁丰又翻出魏元瑜院墙,乘着黑暗偷偷溜走。
七绕八绕,终于来到王德用行辕。
他俩做贼似的顺着墙根摸到大门口,守门卫士和他们熟透了的,见这幅样子,正感奇怪要唱喏相问,梁丰比个嘘的手势,轻声道:“快去通禀督帅,我有急事求见,不得声张。”那卫士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误,赶紧点头跑进去通禀,一晌出来低声道督帅有请。
二院堂上烛火已经亮起,王德用布衣长袍,高大魁梧的身躯负手而立,听到两人脚步声,转过头来目光闪烁看着梁丰,低沉的声音问道:“什么事?”他自认得梁丰以来,从没见他如此神秘小心过,心知必有大事发生,毫不怠慢,准备仔细聆听他的每一句话。连跟着来的韩琦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丰看看两人,忽然咧嘴一笑道:“督帅,下官已经和夏相公撕破面皮!”
“撕什么面皮?”王德用又惊又疑,问道。
梁丰压低声音,把当日坡上二人对话细细说了一遍,没有隐瞒任何细节。饶是王德用身经百战,大敌当前临危不乱,也禁不住地双手紧握,头上青筋鼓胀起来。韩琦心里有些准备,还不至于吓着,但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哥哥平时看上去死气活样的,关键时候还真能豁出去。
“你的意思是说,夏子乔在京里另有倚靠,而且还是那个?”王德用努力消化着梁丰的言语,问道。
“是,八王,赵元俨!”梁丰果断回答,毫不迟疑。这是一种赌博,他赌王德用对朝廷的忠心。
“有何凭据?”王德用问。
梁丰捋捋思路,从伴驾谒陵之前慢慢说起,各种情形与自己的分析都说了一遍。此时他不再避讳韩琦,韩琦听得双眼冒光,兴奋不已。“果然是个不怕事的啊!”王德用和梁丰看他神情,不约而同地感叹。
全部说完,梁丰平静道:“原委就是如此,如何决断,听凭督帅之意,若是属下立时死于刀下,也绝无怨言!”
王德用心中好生难下决断,就凭这小子一面之词,就串掇自己堂堂节度使跟着他发疯么?是真的好说,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可万一要是假的呢?莫说自己身家性命不在,怕还要贻笑千古啊!
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韩琦这才想起,刚才一路上梁丰带着他鬼鬼祟祟的缘故,想必是怕夏竦在军中安了眼线,因此才如此费力周旋。王德用听了,点点头,自己走到门外,唤来亲近卫士,耳语了几句,回来坐定。也不表态,就这么闭目养神。
梁丰也不急躁,跟着他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儿,卫士匆匆带进一个人来,韩琦抬头看去,正是石元孙。一见到此人,韩琦心中石头终于落下,他已经明白王德用的抉择。
等梁丰与韩琦换了一身普通军服,手持长枪,跟着队伍出了督帅行营,梁丰的表情说不出的轻松,而韩琦却又带了几分激动。
队伍一路正步操练,沿着营区各处转悠巡视,两位脸上涂得倒黄不黑的,又夹在一干人等中间,顺着他们住处的路,先在韩琦门口缓缓行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少了一人,再来到梁丰门口,又把他送了进去,方才完成任务。
不出梁丰所料,夏竦一回行辕,就命令心腹去盯住了梁丰的行踪住处,幸亏这厮见机的快,早料到必有这么一出,让李达去敲了隔壁魏老头的门,说是等会儿几个衙内要来拉他去吃酒,连日劳累实在动弹不得,只好躲出来,借老大人家一条道溜走。
夏竦一直在琢磨怎么开销梁丰,想来想去可还真是头痛不已,这小子太特么滑头了,别看自己是主帅,要收拾他还真有些老虎啃乌龟,找不到下嘴的地。自己这一步算是跨得猛了,有些扯蛋,要是先不忙收拾石元孙和王德用就好了,小石子才咯脚啊!
且让夏竦先头痛着,朝廷那边也不怎么舒服。
赵祯一发脾气,把宋绶押了出去,可把刘娥憋得连宋绶的面都不敢见。见了问啥啊?人家小宋同志说的话也没啥不对啊,自己真要同他计较,那不等于把屎盆子主动朝脑门上扣么?这才消停了多大会儿啊!
于是刘娥干脆采用了不闻不问的方式,出内旨道:“既是冲撞官家,后宫不好多口,官家自处就是。”
赵祯也就是表个态度,没打算怎么处理宋绶。但姿态已经做出来了,怎么着也要罚个俸,停个职什么的,看到大娘娘内旨,知道她不愿张扬,就打量给宋绶个不轻不重的处罚。他这里还没琢磨好呢,李石彬(不是李士彬)忽然发笑起来,虽然短促,还是引起赵祯的注意。
“你笑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