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领破席子被拖出去之后,她的大娘,挺着肥硕的肚皮,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没福气的下/贱玩意儿,扫把星,早该去死了!留下个赔钱货,谁要给她养呢?”
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骑着扫把在院子里疯跑,嘴里还笑闹着:“下/贱/胚子没了娘,下/贱/胚子没了娘……”
安静温暖的暖阁里头,随着碧箫的沉默下去,一时间也没有其他人开口说话了。除了炭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就只有窗外隐隐的风声传来。皇帝没有生气也没有催促,端起茶盅来抿了一小口,明显之前升起的火气已经压了下去。先前已是有些失态了,当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方是正理。
咽下一口唾沫,碧箫开口了。平淡的声音,却藏着莫大的伤痛:“奴婢的母亲,并非京城本地人,是以前发大水的时候,逃荒来到这里的。到了柴庄的时候,在一个深夜里,被奴婢醉酒的父亲给,给强要了……母亲失了清白,没奈何,只得给父亲做了小妾。奴婢的大娘生性善妒,且十分恶毒,对奴婢的母亲,非打即骂,常年虐待着。母亲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负责全家的家务活儿,早早的就伤了身子。终于在一个冬天里,她撑不下去了。她明明已经病得起不了床,大娘却还逼着她起身来洗衣服洗被子。就这样,她倒在了水井旁边,再也没有睁开眼……”
贾元春的眼中露出恰当的怜悯之色,问道:“你的父亲呢,他就不管一管?”
碧箫摇了摇头,道:“父亲十分惧怕大娘,再说,他也并不在乎母亲的死活……”在那个家里,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只是母亲给她的。母亲去了,那个所谓的家,对于她来讲,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如此行事了……”贾元春轻叹了一声,似乎一点都没有因史容华要陷害自己的事而动气愤怒。
这一点皇帝也察觉到了,他看向贾元春,道:“婕仪不生气吗?”
贾元春斜了皇帝一眼,似嗔似怨的说道:“气什么?气陛下太过宠爱臣妾,导致史容华要来陷害我吗?我才没有那个闲功夫呢,陛下自会为臣妾做主的……”夜色中灯光下美人的娇嗔,实在是赏心悦目。
皇帝被贾元春取悦到了,顿时笑了起来,揽住贾元春道:“好,朕自会为婕仪做主的。”说完,他看向身旁的大太监,道:“去,传朕的口谕,容华史氏大逆不道,打入冷宫,终生不赦。”
大太监躬身答应着去了,不久之后,对面的宫室里,响起了女子绝望的尖叫声:“不,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的……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听到这声音,贾元春看向身旁的皇帝,道:“陛下可要去见一见她?”
皇帝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
贾元春垂下眼眸,端起桌上的夜光杯,一口喝干里面胭脂色的西域葡萄酒,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抹晕红来,艳不可挡。
此时,皇帝看向仍旧跪在地上请罪的碧箫,道:“你起来吧。如此功过两抵,不赏不罚,你可服气?”
碧箫站起身来,看向帝王,满脸的感激之色:“陛下英明,奴婢感怀万分。”橙红色的烛光中,她一张娇小的瓜子脸上犹挂着泪珠,楚楚动人。一双杏仁眼里满是感激和仰慕,叫男人看了,顿时生出一种被全心依赖恋慕的感觉,十分畅快。姿色虽只有五分,但神情动人,加上楚腰纤纤,颇有几分动人之处。
皇帝看了几眼碧箫,眼底似乎动容了一下,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了。他转头看向贾元春,道:“夜色已深,咱们该安置了。”
贾元春带着几分醉意,轻轻的点了点头。碧箫见状,立即便告退下去。走到宫室之外,站在廊下,她看见对面史容华的宫殿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们一脸惶恐。爬上高位可能需要好些年,而从高位上跌落下来,一瞬间就足够了。一身狼狈的史容华披头散发的被侍卫拖了出来,一眼看见站在廊下的碧箫,满眼都是痛恨之色:“背主的奴才——”她才骂了一句,嘴巴就被捂住了。不多时,就被带离了华安宫。
碧箫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仰头看向夜空。一点冰凉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下起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