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叔,有你在呢,我不怕。”雅图高兴极了,催着母亲,“额娘,快挥鞭子,挥鞭子!”
犀利的鞭声划破风雪,白马嘶鸣扬蹄,宛若与纷纷扬扬的大雪融为一体,大玉儿带着女儿飞驰而去,多尔衮的心悬在胸膛,便是也翻身上马,随时准备出手营救。
但大玉儿骑术甚好,又带着女儿,岂能将雅图置于危险之中,白马飞驰几圈后便稳稳地跑回来,只是雅图调皮,不等马儿停下,竟然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跳进一旁松软的雪窝里。
大玉儿急收缰绳,看着在雪窝咯咯直笑的闺女,她的笑容却凝固了,连带着突然涌出的泪水,也冰冻在寒风里。
多尔衮都看在眼里,紧跟着便见大玉儿也跳下马背,和她的女儿在雪地里滚做一团,笑着闹着,可为什么,雪花从眼前纷飞而过,多尔衮在玉儿脸上看见的,是悲伤,和眼泪?
一晃,六年了。
六年前的围场上,从马背上摔落的小雅图在多尔衮怀里的笑声,和此刻一模一样,她从小就是个顽皮而勇敢的姑娘,让人不得不喜爱。
可也是六年前,她的额娘开始了所有的噩梦,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围绕着她,再也散不去。从她当众将扎鲁特氏打翻在地上起,她曾经的笑声和笑容,就消失了。
已经那么久了,多尔衮出神,身体不自觉地走向那母女俩,想要伸手把大玉儿从雪窝里拽出来。
“十四叔!”雅图大喊一声,一只雪球猛地飞向他,他在战场上是那样机敏,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流弹飞箭,却没能躲过雅图的“攻击”,啪的一声,雪球正中他的脸颊。
小姑娘的笑声穿破风雪,透着纯真的欢喜和兴奋,多尔衮心底最原始的感情被激发了,顺手团了一窝白雪,就朝雅图扔过来。
娇滴滴的姑娘尖叫着,哪里是多尔衮的对手,推着她额娘说,去找婶婶搬救兵。
齐齐格带着东莪好好地在屋子里避寒烤火,门突然被撞开,一阵寒风扑进来,齐齐格还没看清楚,便是一团雪迎面砸在脑袋上。
东莪本就不想跟额娘回来,这下可乐疯了,只见大玉儿捡起一旁的雪氅丢给齐齐格,又顺手将东莪裹严实,抱着她说:“东莪快去救姐姐,姐姐被你阿玛欺负呢。”
齐齐格一通晕头转向,被拽出来和他们一起打雪仗,可结果是大玉儿带着东莪和雅图,对付她和多尔衮。
夫妻俩不敢下死手砸孩子们,俩丫头和大玉儿却没轻没重地往他们身上扔,齐齐格一直尖叫着躲在多尔衮的身后,扬言威胁大玉儿。
直闹得东莪的乳母们来劝,怕冻坏了小格格,这才纷纷罢手,多尔衮捉了东莪往屋子里送,女儿还往他脖子里灌雪,他冻得龇牙咧嘴,把丫头逗得咯咯直笑。
大玉儿和齐齐格互相搀扶着,拎着雅图往回走,嬷嬷们将格格们抱去收拾,齐齐格和大玉儿在一间屋子,多尔衮自然是离开避嫌的。
两人都累瘫了,多久没这么玩儿,在风雪里又喊又叫,这会儿才觉着嗓子毛拉拉的疼,被冰雪冻过的身体浑身发烫,齐齐格一个劲儿地责备大玉儿胡闹,却不忘给她灌姜汤,裹被子,她絮絮叨叨着,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啜泣声。
“下去吧。”齐齐格将婢女屏退,爬到热炕上来,解开玉儿裹着脑袋的棉被,露出一张已经挂了泪水的脸蛋。
“玉儿?”齐齐格心疼极了,“你怎么了,摔哪儿了吗?”
大玉儿一头倒在她的肩膀上,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瘦弱的身躯在棉被中抽搐颤抖,她哭了很久很久……
自然,回宫的路上就好了,被风雪吹过的脸,看不出哭没哭过,她如常和闺女们念诗唱歌讲故事,一路先把齐齐格和东莪放回家,母女俩接着回宫去。
她们回来的晚了,进宫门的时候,天都黑了。在马场换衣裳取暖的功夫,也早就有人把那番热闹景象传到宫里,皇太极知道,哲哲也知道,海兰珠同样听说了。
母女俩一进门,便见海兰珠站在宫檐下等候,雅图朝姨妈跑来,海兰珠笑道:“饿了吧,热饭热菜准备着了,先吃饭。”
大玉儿站定,朝清宁宫看了眼,海兰珠温柔地说:“没事,我都和姑姑说好了,先吃饭吧。”
“还是姐姐好。”大玉儿回来时就想,少不得要被姑姑责备,现下能太太平平吃顿饭,姑姑也只遣了阿黛来问候,并叮嘱早些休息,就没再有别的话,倒是自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