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自然也能猜到太夫人的用意,更清楚自己留在南熙不招待见。因此对于这个安排,他再满意不过。比起留在云府触景生情,或是在京州殚精竭虑,他更愿意去北地,至少天地广阔逍遥自在。
“既然你无甚异议,那就这么说定了。眼下先顾好送亲之事,其他的都不急。”太夫人轻而易举地将话题拉回来,继续商量出岫的婚事。
“儿子明白,定不辱命。”此时此刻,云羡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他对太夫人的感情又复杂了几分,有疏离、有芥蒂、有感激、有体谅、更有敬畏。
太夫人也没再对云羡说什么,既定下了迎亲人选,她又说起嫁妆的置备:“这次出岫的嫁妆,我准备交给竹影去办。”
“啊?”竹影闻言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是幻听。
“怎么?你不愿意?”太夫人面露几分不悦之色。
“不,不是。”竹影很是为难地道,“您也知道,属下是暗卫出身……”
“暗卫怎么了?云逢死了,府里如今缺个总管,我看来看去,就看中你了。”太夫人强势地道,“总管手底下那么多人,又没让你亲力亲为,动动脑子磨磨嘴皮子,不比你舞刀弄剑容易得多?”
“太夫人……”竹影下意识地开口拒绝,“如此重要的职位,我做不来。”
“怎么做不来?又不是人人生来都会管家!”太夫人语气又重了几分,“如今你有老婆孩子,难道还要做暗卫头领?你是想让竹扬守寡吗?”
竹影被这一问堵得哑然。
太夫人见状再道:“暗卫头领不是非你不可,惯例是由每任侯爷指定人选。如今霁云堂的竹逸很成才,又跟在承儿身边多年,由他接手最合适。怎么,你打算抓着首领之职不放?”
这罪名扣得实在太大,竹影哪里敢认?他正想张口再行解释,但见太夫人又是噼里啪啦一阵说教:“暗卫首领在暗,云府总管在明,还有比这更风光的差事吗?你怎就不知好歹?非得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竹影依然不敢轻易答应,便看向云承征询意见,后者也很赞同这个安排:“竹影叔叔不必推脱了,此事祖母与我商量过,我是同意的。”
云羡也顺势劝道:“你跟着大哥耳濡目染,后来又侍奉出岫嫂嫂,能力是有的,不必妄自菲薄。”
“这……”竹影还是有些踌躇,“我怕误了府中大事。还有此次夫人的嫁妆……我做不来。”
“有什么做不来的?”太夫人伸出三根指头,又道,“当初咱们给了庄相多少聘礼,你按这个倍数准备就是了。”
“三倍?!”不等竹影反应过来,云承已是咋舌,“祖母您可真疼母亲!”
“我是怕沈予太寒碜,总得让出岫补贴他一点儿。”太夫人冷哼一声,故作不屑地道,“北地天寒地冻,要什么缺什么,样样不得花钱置办?你以为他这个‘威远王’很富贵吗?”
听闻此言,云承只想发笑,但他忍着没吭声。
太夫人好像还没说够,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出岫做了几年云氏主母,什么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到了北地她能受得了?我总不能让她吃苦……万一沈予养不起她,挪用军饷怎么办?”
话虽如此说,但在场众人都听得出来,太夫人是刻意给自己找台阶下。其实她对出岫再心疼不过,对沈予也算满意了。
“您给母亲这么多陪嫁,即便朝廷三年不发军饷,也足够沈叔叔补贴北地将士了。”云承玩笑地接话。
“他敢!军饷让他找聂七要去!”太夫人面上也浮起几分笑意,又看向竹影道,“我交代到这份儿上了,你若再推脱,就太不识抬举了。”
的确,得到太夫人的看重和信任,竹影也只得应下来:“属下尽力一试。”
“置办嫁妆可是肥差,别人想捞都没得机会,你还不情不愿。”太夫人笑着打趣竹影,“你只管放手去准备吧,嫁妆是多是少、是好是坏,出岫还能怪你不成?就算你私吞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这倒也是。”竹影自嘲地笑了笑,索性自我打趣起来。
“行了,限期五日之内交接暗卫首领之职,你与竹逸都尽快上任吧!”太夫人对竹影下了死命令,又朝三人摆了摆手,“今日说得我口干舌燥,暂且议到此处,你们都下去吧。”
“是。孙儿(儿子、属下)告退。”云承、云羡、竹影三人齐声回道,恭恭敬敬逐一退出。
待瞧见三人都走远了,迟妈妈才从隔间里走出来,对太夫人笑道:“您可把三爷和竹影给整治惨了,差事一个比一个重。”
“是时候给他们压担子了。”太夫人叹了口气,“府里能用的人越来越少,我总怕自己忽然一闭眼,留下这一大家子没活路。”
“您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迟妈妈忙笑道,“如今府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小世子诞生,夫人改嫁,三爷同意续弦……您该含饴弄孙才对。”
“含饴弄孙?我倒是想!他们别找事儿就成了。”太夫人端的是一阵感叹,“想想那免死金牌没用上,倒像是我赚了一样。”
“多亏庄大人给您递消息,否则没等靖义王入宫,暗卫就把免死金牌送去诚王府了。”迟妈妈顿了一顿,说起玩笑话,“您给媳妇改嫁这么多嫁妆,比给孙媳下聘还多两倍,倘若庄大人知道此事,不晓得他会不会后悔帮您?”
迟妈妈的一句玩笑话,又将太夫人的思绪拉回到那惊魂一夜——沈予行刑前的头一夜。
别看云府坐落于烟岚城,离皇城京州山高水远,可她谢描丹却对京州的局势了若指掌。当时,她原本已经按捺不住,派人把免死金牌送去了诚王府,想让聂沛潇代为执牌救人。
可谁料暗卫刚一出发,庄相却主动传来消息,道是靖义王入宫说情了!
于是,去诚王府的暗卫又在半路上被截了回来。
“庄大人此次能主动联系您,倒是很意外。”迟妈妈说道,“我原以为他是国丈,必定偏向天授帝。”
“他虽是聂七的岳丈,也是承儿的岳丈。”太夫人沉声分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府若是受到牵连,怡然能有好吗?这道理庄相肯定明白。”
太夫人笑叹一声,继续说道:“何况庄相名满天下、忧国忧民,聂七若当真杀了沈予,北地百姓必起民怨、北地将领也会心生嫌隙……于公于私,庄相都不应坐视不理。我只嫌他出手太慢了!”
四、流年依旧心如初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云府也在一片喜庆氛围中到了九月。
这期间,云府给小世子摆了满月酒、百日宴,也将沈予和出岫成婚的“六礼”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再加上嫁妆的置办和几次宴客,直把新上任的总管竹影给忙得焦头烂额。
所幸新晋的总管夫人竹扬是个贤内助,不仅主意颇多,做事也有条不紊,给竹影帮了不少忙,倒让太夫人大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