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再看出岫,见她毫无食欲,早膳一口没动,便开口劝道:“怎么,方才还说一桌子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如今又吃不下了?”
出岫垂眸盯着碗中的羹汤,低若蚊蚋地回道:“今日不大有食欲。”“你方才说话还能让人听见,如今饿得都没声儿了,还说自己没食欲,可不就是中气不足吗?我看沈予也没说错。”太夫人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眯着双眼再对出岫道:“饭后还是让沈予替你把一把脉,也不必再请大夫,‘望闻问切’都用一遍,兴许就把你治好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更不乏调侃之意,偏生太夫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然而出岫却手足无措起来,慌忙喝了两口羹汤,提声回道:“多谢母亲关心,不必劳烦姑爷了,我回去补一觉即可。”
话音刚落,又是“啪嗒”一声,这次轮到太夫人放下筷子,却不是对出岫说话,而是对一屋子的下人命道:“你们都退下。”
每次太夫人用这种表情喝退下人,出岫都知道她是要训斥自己。果不其然,待迟妈妈和丫鬟们走光之后,太夫人立刻板起脸来,对出岫斥道:“你一口一个‘姑爷’是什么意思?我都唤他‘沈予’了,你没听出来?”
出岫自然听出来了,也是想刻意与沈予保持距离,她才会开口称他为“姑爷”。出岫不明所以地看向太夫人,不知她老人家为何要在称呼上挑剔自己。
太夫人见出岫一脸迷茫不解,冷哼一声再道:“方才下人们都在,我也没问你,沈予封侯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对我提一个字?”
原来太夫人是在恼这个……出岫连忙开口认错:“前夜从诚王府回来得太晚,您已经歇下了,我想着不打扰您……昨日光顾着淡心的事儿,也忘了向您提起。是我的错。”
“若不是昨夜沈予住进府里,自行向我提起此事,我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太夫人显然十分不悦。
出岫自知理亏,便一径认错,没再解释。太夫人仿佛还没斥责过瘾,颇有些声色俱厉:“还有,在外人眼里,沈予好歹是云氏的姑爷,且有官职在身。你不为他打点吃住,就让他宿在诚王府里,这成何体统?诚王府的下人会怎么看?这就是咱们云氏的规矩?”
出岫被斥得哑口无言,也不怕在沈予面前丢脸,只得恭谨回道:“我是想着他要为淡心治伤……您别生气,我这就让人将大小姐的霓裳阁收拾出来,姑爷今晚便可住进去。”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着的沈予终于“适时”开口,笑着缓解气氛:“您老人家别吵她,是我自己没想着住回来。我原本以为,您老人家也不会同意……”
“出岫糊涂,你也糊涂?”太夫人转而开始斥责沈予,“你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一个有官职在身的姑爷,回了烟岚城还要住在外头,这合适吗?”
“是不大合适。”沈予不动声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我欠考虑了。”太夫人这才算是平息了情绪,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颇为挑剔地再道:“我方才就憋着想问你,你这身衣裳哪儿来的?料子差,也松垮,你就穿成这样来见我?这是向我请安的礼数?”听闻此言,沈予瞥了一眼出岫,才对太夫人回话:“昨夜雨大,我来时路上淋了雨,这是云管家给我找的衣裳,还是新的呢!”太夫人勉强“嗯”了一声,沉吟着又问:“你打算在这儿住几日?”
“说不准。”沈予故作一叹,“圣上微服出巡,也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安排。册封‘威远侯’的旨意一旦下来,我就得回京受封,如今还真说不准日子。”
太夫人便摆摆手:“也罢,那让云锦庄赶工做几件衣裳,你总归穿得住。”沈予连忙讨好似的笑回:“多谢您体恤。”他口中对太夫人说话,眼角余光却是瞥着出岫。
太夫人便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指向出岫:“这事儿交给你来办,给沈予弄几身衣裳。用什么料子做什么款式,大可问问云逢。”
云逢从前是云锦庄的总管事,对衣料材质最熟悉不过。可出岫不明白的是,太夫人为何要将此事安排给她?直接指派给云逢不行吗?
她觉得太夫人今日甚是反常,正有些疑惑不解,此时但听膳厅外响起一声禀报,恰好就是管家云逢:“太夫人、夫人、姑爷,诚王府有拜帖送来。”
送拜帖?难道是……太夫人与出岫立刻提起精神,彼此对望一眼,齐声招呼道:“进来吧。”
云逢恭敬地走进来,躬身将手中的烫金拜帖递给太夫人,再道:“南熙天授帝微服出巡至烟岚城,想要专程登门拜访,让您挑个日子。”
这一番话,倒是给足了谢太夫人面子。试想云氏大举支持天授帝登基,如今又对他俯首称臣,他堂堂帝王登门云府,竟还送上拜帖,足见礼数之周之尊敬。
迎接真龙天子驾临,这并非一般人能承受得起,若不是福泽深厚的人家,也许还会因此折寿。自然,云氏受得起这礼数。
太夫人越想越觉受用,方才一直冷着的脸色也好转起来。她打开拜帖仔细一看,见是天授帝亲笔所书,更觉心中畅快。这帖子上只寥寥数语,大体是说天授帝要登门问候,最后还附上几个近期的吉日,让太夫人挑选一个。
太夫人大眼一扫,发现备选的吉日都在十日之内,也就是说,天授帝至多在房州再住十日。她想了想,询问出岫:“我若定在七日后设宴款待聂七,你可来得及准备?”
出岫仔细算了算时日,点头道:“应当来得及。只是有几道菜式要麻烦一些。”“他是天子,什么菜肴没吃过?佛跳墙煮个三四天就成了,你非要照着十天八天去煮吗?”太夫人很是不耐,再次教训出岫。后者唯有领命:“那应当来得及。”
太夫人思索片刻,再嘱咐道:“要将宴客厅重新布置,该换的东西都换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