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往大营门口疾步走去,不消片刻,便望见聂沛潇一身便服悠悠而来,身后只跟了几个侍从,看样子很是闲适。沈予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不是紧急军务,遂长舒一口气,上前行了军中大礼:“末将恭迎殿下。”
“子奉免礼。”聂沛潇虚扶一把,转而又瞧了瞧那堆堆篝火,笑道,“一路走来,只闻阵阵香味儿,把人馋得不行。让将士们免礼吧,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必顾忌本王。”说着他已径直往主帅营帐走去。
沈予发现诚王府的侍从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一个个站在外头候命,便吩咐清意:“给几位大人准备些野味。”
清意领命,沈予这才掀开帐帘入内。刚一进去,他便瞧见聂沛潇已坐在案前,正垂目看着他那封未写完的奏报。沈予不禁轻咳一声,谦虚回道:“末将才疏学浅……还得请您多指点才行。”
聂沛潇闻言搁下奏报,抬目笑回:“又不是吟诗作赋,你还讲究什么文采?依我看,这封奏报字迹工整、格式规范、行文流畅、言简意赅,可以直接面呈皇兄了。”“末将还没写完,您就下批语了。”沈予再笑,又问,“您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紧急军务?”聂沛潇摆摆手:“没有,就是想找你随意聊聊。”他贵气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感慨,“自从你去姜地平乱,转眼小半年了,咱们都没好生说过话。”语毕,帐内一片沉默。沈予心知肚明,当初自己听闻出岫重病,不管不顾私自离京,这是带兵之人的大忌,若要按军法处置,即便问斩也不过分。尤其,当今天授皇帝还是个性情多疑之人,而自己更是戴罪之身。
沈予斟酌片刻,颇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次我平乱有功,您说……圣上是否会将功折罪,对我从轻发落?”
这一问,聂沛潇没有回答。事实上,自从沈予凯旋之后,两人间便有了一个禁忌话题——出岫。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又是军中的上下属,如今却喜欢上同一个女人……无论怎么想怎么说,都避免不了尴尬。
尤其,两人都没有割爱退让的意思,于是,只得心照不宣地避开关于出岫的任何话题。
帐内的气氛正有些沉窒之际,聂沛潇的侍卫适时解了围:“殿下,圣上有密旨传来。”
天授帝的密旨?两人立刻打起精神,聂沛潇朝外命道:“进来。”侍卫领命入内,将一个密封严实的蜡丸送了进来。聂沛潇伸手接过,就着案上的烛火将蜡丸缓缓融化,露出里头一个更小的圆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不怕火烧。
聂沛潇并不避忌沈予在场,将那蜡丸拆开,其内的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
“帝微服出巡,不日将抵烟岚,传令大军待命房州。”字条末尾还有一个特殊的标志,表示这条消息并不是绝密,可以告诉亲信。
聂沛潇看完字条之后面有喜色,对沈予笑道:“这次你有救了。皇兄要来烟岚城,让咱们不必赴京,留下待命即可。”
“当真?”沈予又惊又喜,“您没诓我吧?”“诓你做甚?”聂沛潇再笑,“若是回京州,我还担心有人拿你离京之事大做文章,撺掇皇兄治你的罪。这下可好办了。”自从聂沛涵登基称帝之后,聂沛潇也不再唤他“七哥”,而是改称“皇兄”。沈予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自己不去京州,就不用面对朝内那些煽风点火的小人,届时再由聂沛潇从旁劝说几句,天授帝也许就略施惩戒不予重责了。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沈予不由得心头一松:“圣上几时抵达烟岚城?”“密旨上没说,应该是快了。”聂沛潇用手指敲打案几,笑道,“其他的你无须担心,只管负责治军,别让我在皇兄面前丢脸就成。”
“末将领命。”沈予立刻变得神采奕奕,这几日的颓靡也一扫而光。想了想,他又问出一句略显僭越的话,“圣上初登帝位,为何不在宫里坐镇,会突然微服出巡?”
聂沛潇迟疑一瞬,才低下声音,缓缓吐露实情:“皇兄从前龙潜房州时,曾娶过一房侧妃名唤‘鸾夙’,是个风尘女子。皇兄对她用情至深,怎奈她心系别人,皇兄不忍她日渐憔悴,最终选择放她离开……”
话到此处,聂沛潇也不禁语带一丝黯然:“皇兄这辈子就用过这么一次情,还没落下个好结局。我猜他是太过伤情,才会出来微服散心,顺道回烟岚城缅怀故人。”听了这段秘辛,沈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唏嘘道:“圣上这般胸怀天下的帝王,原来也会儿女情长。”
“怎么不会?”聂沛潇进而再道,“当初皇兄执意要娶鸾夙,此事闹得挺大……我也见过她,单论性子和长相,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皇兄看中了她哪一点,为她伤情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