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心头一悸,昏了过去……
自那日之后,出岫便病了,重病一场,每日昏昏沉沉没有清醒的时候,连吃食都咽不下去,只能靠流食来维系性命。多少大夫来看过,都说出岫是忧思过度、操劳伤神,却没有一人能说出这病情的所以然来。
如此足足病了半个月,就连腊月初一慕王的登基典仪都错过了,遑论那些排着队送上拜帖的访客们。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身在京州的诚郡王聂沛潇,他再也顾不得从前出岫说过的狠心话,急匆匆请旨赶来烟岚城。
新帝见最亲厚的弟弟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苦苦请求,只得遂了他的意愿,索性顺势连下五道旨意:
其一,翌年起,改元“天授”,大赦天下,自此聂沛涵世称“天授帝”;其二,尊其父聂竞择为太上皇,尊养母叶莹菲为皇太后;其三,册立左相庄钦之女、原慕王妃庄萧然为皇后,统御六宫、执掌凤印;其四,晋封诚郡王聂沛潇为“诚亲王”,赐封邑房州;其五,追封已故的四皇子、福王聂沛瀛为“福寿王”,从旁支中寻得子嗣过继其膝下,承袭王位及香火。这其中第一道旨意与第五道旨意合在一起,算是间接成全了沈予。因为文昌侯府便在改元“大赦天下”的名单之内,而且当年被逼造反的福王也被正了名,追了封。
世人纷纷赞颂天授皇帝文武双全、刚柔并济,与此同时,也有人见风使舵,见沈予拜入诚王聂沛潇麾下,意识到这位威远将军将受重用,便上书奏本请求为他擢升品阶、单独建府。天授帝按下奏本斟酌两日,最终驳回了为沈予擢升品阶的要求,但是赐还了原来的文昌侯府给他作为将军官邸。
因此,威远将军沈予从曲州前往京州接旨谢恩,新帝特别恩准他留在京州过年,待过了正月十五再返回曲州驻守。其间曾有人问起,将军夫人云想容是否需要随军安置,被沈予一口回绝。
而这一切的一切,出岫都毫不知情。她远在烟岚城缠绵病榻,如同花儿一般迅速枯萎凋零,在短短一月之内消瘦憔悴,奄奄一息。太夫人请来神医屈方亲自照料出岫的病情,但他也束手无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出岫夫人是生无可恋,自己不愿醒来。”
聂沛潇连晋封亲王的仪式都没有参加,便带着御医赶来云府为其诊治。当世几位名医会诊之后皆摇头慨叹,言及出岫熬不过明年开春。
谢太夫人每日亲自过来探视,少了出岫当家,世子云承也因此变得异常早熟,才十四岁便开始帮助祖母处理庶务。
云府起势至今数百年,从没有哪一个腊月过得如此惨淡。门庭清冷谢绝外客,府中下人们也无心置办年货。
最后,还是竹影对谢太夫人道:“设法请沈将军回来一趟吧,他懂医术,夫人如今在鬼门关上,大约只有他才能救回夫人的性命。”
沈将军,云氏的姑爷,曾经的沈小侯爷,如今的威远将军沈予。“沈予有重兵在身,又接了旨意在京州过年,无诏不能出京。他若擅自离京,近年来的辛苦经营便将毁于一旦。”太夫人对竹影叹道,“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只怕夫人没时间等了。”竹影急切而又自责,“都怪我,不该将主子设计明氏的事儿告诉夫人……否则她也不会心神俱损,生无可恋。”“再生无可恋,难道还能比得上辞儿刚死的时候?”太夫人难掩伤心,“出岫太让我失望了,如今云府的声望即将翻新,她竟不愿看到聂七统一南北,云府更迭两朝不衰……”
“主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夫人对主子深情不渝……大约她是看云氏已度过危机,觉得心愿已了,才不想再醒过来。”竹影对着出岫的寝闺黯然叹息,自责的同时,也为这对生死相隔的苦命鸳鸯而遗恨。
“五年了,难道还要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夫人向来坚毅精明的面容之上难掩哀痛,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已将出岫看得很重。
初开始,她是想让出岫进门做饵,引出暗中下蛊的幕后真凶。再后来,在对付灼颜和云起的事上,她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儿媳。
继而,桩桩件件的沉着冷静,直至将三房完全拔出,出岫的手段恩威并施、刚柔并济。
而最让她讶异的,是出岫对于南北时局的见解,还有对云氏生意的合理掌控。自己到三十岁上才练就的本事,出岫二十岁不到就能学会,这曾令她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