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云想容这次掐脉掐得太准,就连找个厨子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忆起灼颜和云起的下场。
出岫终于决定将计划提前实施,当即便前往荣锦堂与太夫人密谈……“你让云氏支持慕王夺嫡?”饶是太夫人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此刻听了出岫的想法,她还是有些意外。
出岫却显得很平静:“既然咱们弃了北宣,就一定要依附南熙。如今两王之争显露端倪,不是福王胜出就是慕王胜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相信,若是云氏支持哪一位皇子,这位皇子的赢面会更大一些。日后若皇子登基,云氏便是功臣之一,至少能保下阖府无虞。”
出岫很坦诚地看向太夫人,后者也在认真打量前者。半晌,太夫人那睿智精明的目光才从出岫面上移开,只淡淡道:“我以为,你会选沈予的姐夫,福王聂四。”
只这一句话,出岫已明白,什么都没瞒过太夫人。可一码归一码,帮沈予是帮沈予,出岫不会置云氏家业于不顾:“我选择支持慕王,是有缘由的。其一,离信侯府身在房州,这是慕王的封地,若要跳过他去支持福王,只怕瞒不住。”
出岫停顿片刻,又道:“其二,福王素有仁善之名,文治出众;慕王是戎马之人,军功显赫。若要是个太平盛世,福王的赢面自然大一些。可如今乃是南北乱世……乱世之中逐鹿江山,必以武力取胜。慕王在军中威望颇高,这是很大的优势。”
听到此处,太夫人才出口提点道:“你说得是没错。但慕王的母妃出身低微,他也不受聂帝重视,早早被打发到军中,估摸聂帝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功勋。相反,福王的母族较为显赫,因而他俩究竟谁能胜出,尚不可知。”
太夫人眯起双眼,仿佛很了解这位南熙的统治者:“聂帝是个自恃过高的庸人,眼光从没准过。”
“话虽如此,可臣氏是在战场上打来的北宣天下,如若南熙让福王继位,军中后继无人,岂不是要败给北宣?”出岫看向太夫人,切切道,“纵然聂帝再不喜欢慕王,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以慕王的性格,又岂会甘居人下,为了福王的江山去打拼?”
“你只考虑到一方面。”太夫人补充道,“文昌侯必定支持福王,届时万一福王赢了,沈予的姐姐就是皇后,沈氏就是后族。沈予若娶了想容,云、沈两家便是姻亲,即使咱们支持慕王,看在这层关系上,福王也不会太为难云氏……但慕王不一样,无论输赢,他睚眦必报。”
太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总结道:“这场争储无论结果如何,支持慕王还有退路,若支持福王,慕王不会放过咱们。”
闻此一言,出岫知道太夫人被自己说动了,她大喜过望连忙附和:“我也是这个意思。”
太夫人颇具深意地笑了:“你还有另一个意思吧?倘若最后慕王登基,沈予是云氏的女婿,慕王看在咱们的面子上,也许会饶他一命。”
出岫深深垂眸,不敢接话。“你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沈予待你不错。”太夫人仍旧噙笑,话音却是一转,“我再问你,倘若有朝一日,文昌侯府与我云府敌对,你当如何自处?”
文昌侯府与云府敌对……出岫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表明心迹:“若当真有那一日……我是云氏的媳妇,自然以云氏为重。”太夫人得到这句承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只是随口一说。倘若沈予真喜欢你,又看在辞儿的面子上,他不会让两家走到这一步的。你也不会。”是的,她和沈予,都不会让两家有正面敌对的那一天。“既然你决定支持慕王,这事便由你来与他接洽吧。你年纪轻,又是新寡,即便哪句话说得不当,他也不会和你较真。若你谈不拢,我再亲自出马也不迟。”太夫人俨然一副放心的模样,将大权交给出岫。
出岫正有此意,想借这机会偷偷送沈予出城,便痛快应下:“媳妇遵命。”“很好,这才是当家主母的风范。”太夫人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我的手令已经传下,不出一月,南北两国都会知晓,你是云氏新任的当家主母。”对于这件事,出岫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前方是平途大道还是荆棘密布,为了云辞,她都会一往无前守护云氏。若云辞在天有灵……也定会保佑她吧。“你准备何时去找慕王商谈此事?”但听太夫人又问。出岫沉吟片刻,回道:“越快越好,如今已是六月初……我最迟六月底去。”太夫人表示赞同,又问:“你要如何与慕王谈条件?”这一问,出岫已胸有成竹:“云氏最令人觊觎的,除了名望便是家业。慕王举事是暗中进行,咱们的名望对他暂无用处,我想,他如今最需要银钱支持。”“你说得不错。”太夫人再次点头赞同,“慕王想夺嫡,必然需要大笔花费,尤其是养兵和养幕僚的费用。你可以给他钱,换他一个承诺,若他夺嫡成功,便要保我云氏长盛不衰。”
“我明白了。”出岫领命。太夫人半晌没再说话,她微微合目,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倘若谈妥了,我会把藏在静园下的银钱拿出来,那里头是云氏近四成家财,足够他用了。”“四成!这么多!”出岫小声惊呼。“静园有多大,掘地七尺就能挖出多少金条。你说多不多?”太夫人的语气无比自豪。
出岫已想象不出静园究竟藏了多少金银,此刻她唯有赞叹。话到此处,太夫人又想起一事,遂提醒出岫:“你要和慕王谈,不妨从他新娶的侧妃身上下手。”新娶的侧妃?“您是说北熙名妓鸾夙?”出岫反问。
“是她。”太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那慕王也是个痴情种,对鸾夙喜欢得不得了。据我所知,鸾夙从前是北熙官宦之女,抄家时死里逃生沦落风尘,才做了青楼女子。”
出岫曾听说过鸾夙的身世,但她不明白这事与鸾夙有什么干系,自己又为何要与鸾夙攀交情。
正感到不解,岂知太夫人还有后话:“鸾夙原名‘凌芸’,取父母之姓为名。她父亲姓凌,母亲叫云非烟,是老侯爷叔父家中最小的庶女。若抬举几分,辞儿该叫她一声姑姑……如此一算,咱们与鸾夙是近亲。”
听了这话,出岫才明白过来太夫人的意思。慕王既然喜欢鸾夙,必然会顾念她的母族——也就是云氏。自己与鸾夙年纪相仿,又都曾沦落风尘,倘若与慕王相商无果,大可与鸾夙攀攀交情!
至此,出岫恍然大悟——其实太夫人早就有心支持慕王!故而才会对他的侧妃如此上心!这一次,她们婆媳想到一块儿去了!
六月中旬,出岫过了十八岁生辰。在她自己的执意要求下,云府并未大操大办,只是阖府一齐吃了顿饭。
过完生辰的第七日,出岫派人给慕王送去拜帖,表达了登门拜访之意。帖子是早上送去的,下午便有了回话,慕王很慎重,也对这次会面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与礼待,当即推掉部分公务,定在翌日下午见面。这个时辰原本不宜登门,但两人都不是拘泥礼数之人,便也无甚异议。
第二日用过午膳,出岫特意换了件不失体面的衣裳,虽说还是白色,但也白得得体、白得华贵。一件绣着牡丹的雪岭绸缎,裙边逶迤着一层粉色烟纱。这是云锦庄十个绣娘日夜赶工,耗时半年才做出的一件衣裳,赶在今年出岫生辰之前,由云锦庄的当家人——管家云忠的侄儿云逢亲自送来。
出岫向来不爱金银饰物,这次去见慕王也没有刻意妆扮,只在发髻上斜斜插了支玉簪,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