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韵是头一个发现字条的人,立刻呈给了出岫。只见其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便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泄露自己的笔迹。
“今夜亥时,内花园假山,请君看戏。”出岫又喃喃念了一遍这字条,心中斟酌着是否该去一探究竟……须知内花园假山介于两条抄手游廊之间,东西两侧所连接的园子,分别是云起所住的金露堂,和云想容所住的霓裳阁。
云起、云想容……出岫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隐隐觉得今夜这“戏”与云起有关,保不准也与云想容有关,毕竟,这位大小姐几日前才来过知言轩,讨要的丫鬟恰好是灼颜……
到底该不该去?万一是个圈套呢?出岫仔细分析,倘若来者只是针对她自己,则最毒辣的陷害只能是两个方面:要么污蔑她不守妇道,要么残害云辞的“遗腹子”。
如此一想,出岫反倒不怕了。一则“不守妇道”这个罪名太夫人不会相信;二则她是假孕,也不怕有人害她落胎。
出岫决定走这一趟。但赴约之前,她先招来浅韵,郑重嘱咐道:“你今夜不要早睡,在我屋子里等着。倘若我子时还没回来,你便去荣锦堂据实禀告,请太夫人派人寻我。”
浅韵干脆地领命。
出岫又传了新来的女护卫竹扬:“今夜内花园当值的护院有几人?你能打听到吗?”
竹扬思索片刻,回道:“应是二爷园子里的人当值,亥时交接换班。”
听了这话,出岫更觉今夜非走这一趟不可,但独自前往又实在危险。如此斟酌一番,她对竹扬道:“你是太夫人亲自挑的人,我自然最信你。不瞒你说,今夜我要去一趟内花园,也许有些危险,想请你随我一道。”
竹扬痛快点头:“但听夫人吩咐。”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出岫顿了顿,解释道,“我是说,这事先瞒着太夫人。你能做到吗?”
这一次,竹扬的神色微妙起来,并未即刻回答。
这是不悦?还是不从?出岫说不上来,只觉她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不如浅韵、淡心的爱憎分明让人痛快。其实竹扬很年轻,看似只比浅韵、淡心大上一两岁,虽说不够娇柔妩媚,可那股子英气却很独特,也为她平添了一分独特的神韵和……神秘感。
见竹扬一直犹豫着,出岫决定放弃她:“罢了,你听命于太夫人,我本不该让你为难。”
竹扬仍未接话,而是反问道:“属下若不随您去,您还能寻到旁人吗?”
“能。”出岫想到了竹影,事实上相比较竹扬,她更相信竹影的身手。可竹影毕竟是个男人,如今太夫人既调拨了女护卫过来,便也是隐晦提醒她注意男女之别。出岫又岂会不懂?
只是,她实在太想去“看戏”了!如若她运气好,也许夏嫣然之死,更甚是云辞之死,今夜都能有些意外收获。这个风险,出岫自问值得去冒。
想到此处,她对竹扬又添了一句:“你不必担心,竹影身手不错,应能护我周全。”
“竹影?”竹扬一挑眉,忽而凝了神色,片刻后改口道,“夫人还是让属下去吧,同为女子,遇事也方便一些。”言罢她又刻意强调:“属下自认拳脚功夫不逊于男人。”那语气很是自信。
“如此最好不过,但请你先瞒着太夫人。”不到万不得已,出岫不想惊动她老人家。
“属下是夫人的护卫,自然以夫人的意志为重。”竹扬回道。
听了这话,出岫心中也踏实许多,又与竹扬细细交代一番,两人便等着亥时降临……
三月初的夜风尚有些凉意,更衬得这诡异夜晚令人毛骨悚然。戌时三刻刚过,出岫与竹扬皆换了一袭黑衣,悄然从知言轩的后门离开。
出岫不知竹扬使了什么法子,又用了什么说辞,总之她两人一路走过来,知言轩的值守与暗卫皆无动静,没人询问,更无人阻拦。可饶是如此,出岫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竹扬看出了她的逞强,便低低道:“要不夫人回去吧,您若信得过属下,便让属下代为一探。”
“不,我必须亲自走一趟才安心。”出岫不假思索断然回绝,“再者,我也不能让你单独涉险。”
“属下的职责,不就是保护您的安全?”竹扬说得不紧不慢,很是沉稳,“我看您一直在发抖,既然如此,又为何逼着自己去?”
出岫连忙拢了拢衣襟,倔强回道:“我只是有些冷而已。”
“您若觉得冷,不妨回去加件衣裳。”竹扬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来不及了。”出岫摇头,她不愿在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面前表露惧意,尤其,还是太夫人派过来的人。
“夫人真是无所畏惧,不怕阴谋诡计,也不怕冷。”竹扬边走边笑,那神情端的是几分轻松自在。
“你难道不怕吗?”出岫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竹扬习惯性地挑眉:“为何要怕?您小觑了‘竹’字辈的身手。”
“‘竹’字辈?”是了,竹影也是“竹”字辈。可眼前这竹扬姑娘只有十八九岁,身段笔直又纤细,难道身手能与竹影相提并论?出岫有些不信。
竹扬看出了出岫的疑惑,适时回道:“唯有一等护卫,才是‘竹’字辈。”她在陈述事实,听不出半分骄傲或艰辛,语气平淡至极。
一等护卫?出岫暗道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既有竹扬这般高手在旁,她不禁加快脚步往内花园而去,生怕错过什么“好戏”。待走到花园入口,竹扬却忽然拦住她,道:“您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出岫亟亟拉住她:“我随你一起。”
竹扬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去将那些值守‘解决’掉。”
“解决?”难道要杀人?出岫大惊。
“我有迷香,去去就回。”竹扬简要解释,一个闪身已失去踪影。
出岫独自藏身在内花园的暗门外,越发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明明竹扬才离开片刻工夫,但她觉得已过了很久。幸而,竹扬没让她久等,当真是“去去就回”,返回时也是一派轻松,没有负伤,连呼吸都是均匀有力。
“走吧。”没等出岫反应过来,竹扬已拉着她的右臂纵身一跃。出岫只觉颈处生风蓦地一冷,再定神时,她人已被抽到院墙之上,而且,正正离假山不远。
出岫有些恐高,连忙用双手掩唇,唯恐自己会惊呼出声。她脚下刚站稳,便听竹扬“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出岫立刻定睛往假山方向看,果然瞧见从内花园外门跑进来一个窈窕身影,看身段是个女子无疑。而与此同时,西边的抄手游廊处,也脚步匆匆走来一个男子。这一男一女似乎极有默契,前后脚走入假山之后,看样子,绝不是头一次在此密会了。
瞧见这一幕,出岫忍不住侧首看向竹扬,后者正眯着双眼倾身细听。假山之后传来轻悄的说话声,窸窸窣窣,出岫实在听不清楚,不禁有些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