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已说不出话来,唯恐出声便是哽咽,只得点了点头。
夏嫣然顺势笑叹:“这名字真好!‘云无心以出岫’,侯爷这是在告诫他自己,不要为美色动心呢!”她无视出岫的苍白面容,继而啧啧赞道,“你可真美!也唯有侯爷这般的男人,才能无动于衷吧。”
对方话已至此,出岫已无话可说,只得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夏嫣然见状又笑:“似你这般美貌的人儿,我可不许侯爷亏待了。若不收在他房里,难道还要便宜外人?如今我与侯爷是新婚,还不能替他做主,再过两年,我定要向侯爷开口,将你收进房中。”
“夫人……”出岫喑哑着嗓子,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夫人您这般说,奴婢可要替侯爷叫冤!”气氛正尴尬时,但见夏嫣然身后的一个丫鬟笑道,“夫人要将这位出岫姑娘收入房中,也要看侯爷愿不愿意。奴婢瞧着似侯爷那般痴情之人,不定乐意。”
“死丫头!你如何知道?”夏嫣然故作嗔怪。
“奴婢怎会不知?侯爷与您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他为了您,连这园子都改名叫‘知言轩’了,可不是在向您表明心意吗?”
那丫鬟如此说道,又转对浅韵、淡心和出岫做起了自我介绍:“三位姐姐好,我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名唤灼颜。”说完这一句,她适时住了口。
淡心瞧灼颜的话没有说完,便张口欲问“知言轩”这名字的来历。然话未出口,已见浅韵眼刀递来,她只好将疑问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说话也不瞧瞧场合,没得让人笑话我不会教导丫鬟。”夏嫣然朝灼颜嗔怪道,“你瞧侯爷身边儿这三位,日后可要好生学学。”
“奴婢不过实话实说而已……”灼颜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称是。
今晨迄今,夏嫣然脸上的笑意从未消停过,此时她朝出岫等三人道:“你们快去忙吧,别听灼颜瞎说。”她话语温和,没有一丝架子,又从发间取下一根簪子,笑吟吟递到出岫手中:“你最合我眼缘,别的东西唯恐辱没了你,这簪子是我娘家给的,你务必收下。”
又是……簪子吗?出岫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明璎,还有自己那满臂簪痕。挥退这些胡思乱想,她唯有俯身行礼,恭敬地接过簪子告退。
隐隐约约间,出岫好像听到淡心在身后问话:“知言轩同夫人有什么关系?”
“夫人的小字叫作‘品言’。”回答之人是浅韵。
品言、知言……出岫的心蓦地抽痛,残忍而又难以遏制。她脚步虚浮地回到院落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头脑一沉、呼吸凝滞,抚着心口昏倒在地……
出岫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黄昏的晚霞照了一屋子朦胧金光,又渐渐暗淡,有些苟延残喘的缺憾之美。她甫一睁开双眸,竟被这光亮晃了眼,微微一闭,定了定神,才看清了守在榻前之人。
“晗初。”湖蓝色的身影映着窗前的微光,已没了印象中的风流之相,无端生出几分严肃。
“小侯爷。”出岫试图起身,却被沈予伸手按下。
“你还没出小月子,逞强什么?”沈予不知是叹是斥,隐忍着道。
只这一句,已令出岫几欲落泪。时至今日,她终于肯承认,云辞不要这孩子是对的。
“如今你还执意留下吗?若是改变主意,我……”
“多谢您的美意。”未等沈予说完,出岫已淡淡打断,坐起身道,“我若借这悲痛之机来利用您,才是对您不公平。更何况,这事不怪他。”
“不怪他,难道怪你?”沈予显然已知道事情经过,霎时怒意又起,“倒是成全了他对新婚妻子的一片痴情,那你呢?你可知你昏倒迄今,他都没来看过一眼?”
“他有苦衷。”出岫如是替云辞辩解,再次合上双眸。
“晗初你真是……”沈予几乎已经咬牙切齿。
出岫又岂会不知?唯有浮起一丝苦笑:“男女授受不亲,多谢小侯爷代为照料。烦请您把淡心叫来吧。”
“她来不了。”沈予话中尽是冷嘲,“夏嫣然今日劳顿犯了头晕,身边人手不够,挽之将淡心调去服侍她了。”
听闻此言,出岫心中出奇地平静,语气也没有一丝波澜起伏:“那算了,我还想睡一睡,就不送小侯爷了。”
她说着又打算躺下。可耳畔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是沈予倏尔起身,再也忍无可忍:“你等着!我要去问问挽之,缘何夏嫣然犯个头晕,他就守着不动;你可是怀过孩子的人,他却连个话都没有!”
“不!别去!”出岫亟亟伸手去拽沈予,手指堪堪掠过那一角衣袍,又被他躲开。
“为何不让我去?还是你宁肯自欺欺人?晗初?”他还是习惯唤她从前的名字,仿佛这样彼此便能更贴近一些。
“不是我自欺欺人……”事到如今,出岫只得解释道,“我等他来告诉我……但我不会去问。”
“他若不主动向你解释,你就一直等下去?一直不问?”沈予额上青筋显露,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怒意,犹如惊天雷电,有所向披靡的锋利。
出岫只默默看他,双眸中尽是祈求之色:“算我求您,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别去。”
沈予堂堂一个大男人,又是侯爵之子,说来什么世面没见过?然此时此刻,面对心爱女子的苦苦哀求,他竟觉得苦楚难当。
明明知道晗初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从这点上看,自己与她没有什么不同。沈予唯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下心头怒火与痛苦,回道:“好,我不去。”
出岫这才低低松了口气:“如今……实在不宜。他才刚成婚,我一个奴婢也没资格去问。且等等吧,如若他还念着我,总会过来的。”那言语之中,不乏执着。
沈予默然半晌,叹道:“晗初,你待他可真好,待我可真残忍。”他尽量说得若无其事,不愿承认自己是在喝醋,并且喝得十分难受。
果然,出岫无力地笑了笑:“您这份抬爱,我唯有来世再报了。”
“不怪你……”沈予又怎舍得怪她,“当初我若早些发现,你也不至于被茶茶欺辱,又来受我的冷言冷语……我若待你好一点,你也不会跟挽之走了。”
沈予知道,如今多说无益,一切都太迟了。一次是因为赫连齐,一次是因为云辞,她与他明明仅一步之遥,却生生两次擦肩而过。她没看到他的成熟与转变,他也没等到她的回首一顾。
“我睡下了。”出岫只觉得神志困乏。还是睡着了好,如此便不用面对那血淋淋的事实,没有孩子,没有替身,也没有抛弃。更没有,沈予这番令她无以回报的剖白。
“你睡吧。”沈予知她有心回避,也不愿勉强,“我给你点支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