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当事人终于有了些反应。云辞放下古籍抬起头来,对淡心笑道:“为了不让你急死,我还真得说句话了。”
他将目光移至沈予面上,随意地道:“西苑里不是有个患了喉疾的女子?便是她吧。”说完又毫不经意地埋首继续看书。
这是挑了晗初吗?沈予敛起笑意,很是不舍:“她口不能言,恐怕多有不便。”
沈予此时只一味惦记着晗初,却忽略了一桩事:他并没有提过西苑里有个患了喉疾的女子,只不过是请云辞研究治疗法子而已。那云辞又是如何知晓的?
他自然不知道,昨夜晗初与云辞已经偶遇过了。
“口不能言有什么关系?您看浅韵姐姐,也是一天不说一句话。”淡心不等云辞开口,已对沈予笑道,“莫不是您打算将西苑那个红衣姑娘送过来?奴婢瞧着还是免了,她若过来,奴婢便和浅韵姐姐换一换,跟着云管家回房州得了。”
淡心所说的红衣姑娘正是茶茶。她曾见过茶茶两次,都是为了些琐碎事务。诚然茶茶是个有眼色的,可在淡心眼里,是既虚伪又功利,莫说她不喜欢,想来主子也不会喜欢。
相比之下,淡心也倾向于找个哑女。身患残疾的女子大多有自知之明,必不会像茶茶那般幺蛾子,天天动些歪心思。
沈予自然明白淡心所指是谁。他的确想将茶茶送过来,可如今瞧着淡心的反应……
但他依然不想让晗初过来,便解释道:“‘口不能言’与‘沉默寡言’是两回事。浅韵虽不爱说话,关键时刻总归要开口。若当真送个哑巴过来,我只怕会误了事。”
“无妨。”此时云辞恰好掀过一页书,便接过话茬,头也不抬地道,“我不是受你所托,正在研究治疗喉疾的法子?她来了东苑,我也好当面诊治。”
说到此处,云辞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抬首看向沈予,问道:“你要施治的人,是她吗?”
沈予有些尴尬,他想起晗初的冷淡模样,又是一阵不痛快,便违心地否认:“怎会是她?她不过是我买回来的孤女而已。是醉花楼里有个姑娘,歌喉美妙得紧,如今受了惊吓说不出话来,我便心生怜惜了。”
云辞颇为无奈,眸中闪过戏谑之意:“子奉,身子要紧。”
沈予闻言轻咳两声,唯有讪笑以对。他想起方才云辞的要求,点名让晗初过来东苑侍奉。若是别人开这个口,他必然一口回绝,可对方是云辞,是他一辈子的挚交好友……
罢了罢了,让晗初来东苑侍奉几天也没什么。原本因为昨夜之事已是彼此尴尬,若能让她暂时离开西苑,也是个缓和的法子。再者,保不定让淡心那鬼丫头调教几日,晗初就知道好歹了。
如此一想,沈予便也同意割爱了。在这世上,唯有云辞能让他“重友轻色”。
于是沈予又与淡心打趣了几句,便返回西苑去找晗初提这件事。他原本以为晗初不会愿意,岂料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翌日清晨,晗初依照沈予的吩咐,打算去东苑。刚走出院落大门,却瞧见茶茶在门口站着。
“姑娘早啊,小侯爷命我送你去东苑。”茶茶笑得神采风扬,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
晗初选择忽略这个女人,径直跨出门槛。茶茶也不生气,微笑着走在她身侧。
两人并排往东苑行去,待苑门隐隐在望时,茶茶忽然揽袖咯咯地笑起来,放低了声音道:“听说东苑里的贵客是个瘸子,姑娘可要小心服侍了。”
瘸子?会是他吗,前夜在泉边见到的白衣公子?晗初有些忐忑与期待。事实上,她之所以痛快应承来到东苑,一则是厌恶茶茶的钩心斗角和不想面对沈予;二则便是她心存侥幸,想再见一次那白衣公子。
茶茶却不晓得晗初的心思,还认为她是遭到沈予“贬斥”,便幸灾乐祸地道:“姑娘可要好生服侍贵客,别让他们看扁了小侯爷身边儿的人。”她重重咬出“服侍”二字,意有所指。
晗初冷冷抬眸瞥了她一眼,似要与之划清界限。
茶茶两次吃瘪,也自觉对着个哑巴说话实在无趣,便不再多言,引着晗初进了东苑。
翠色漫天,山水依傍,入眼皆是琉璃瓦的光泽,飞檐入鬓白云别抱,又不乏幽深宽广的循序渐进。
如此深深庭院,令晗初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茶茶正要去找云管家交人,却迎面撞上了淡心。
“谁许你擅自进来的?”淡心怀抱一摞古籍,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瞪向茶茶,看起来很是不悦。
茶茶立时赔笑道:“姑娘莫怪,这不是给您送人来了。小侯爷吩咐过的,要将人带去给贵客过目。”
淡心闻言,也顾不上打量晗初,对着茶茶冷冷道:“人交给我便成了,你快出去。以后不许你来东苑,小侯爷吩咐的也不成!”
一个侍婢竟如此眼高于顶,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茶茶暗自腹诽,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带着讪笑告辞而去。
淡心一直看着那婀娜的红色身影出了东苑大门,才回过神来打量晗初。迎着夏季的初升朝阳,她瞧见了一张绝色容颜,肌肤盈白,泛着透亮,为这炎热的天气无端带来一丝清凉。
淡心从不知晓,这世间尚有女子能兼具妩媚与灵动。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眼前这女子身上如此融合,淡雅如暖春之光,冶艳如灼夏之彩。
无须描绘这精致的眉眼,眼前女子浑身上下都是恰到好处,浓淡修宜、深浅合度。纵使日光倾城,她也毫不逊色。
淡心抱着古籍定定地看着晗初,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