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潇抵达烟岚城的三日前,出岫收到云羡寄来的书信,看信上所标注的时间,应是在他下狱之前便写的。
信上说,他的胞妹云慕歌如今已芳龄十四,该是到了定亲的年纪,希望出岫能够嫂代母职,为云慕歌找一个好人家。最后,还不忘为三姨太闻娴所犯下的孽事再次赔罪,希望能罪不及子女。
事实上,闻娴的所作所为都一直瞒着二小姐云慕歌,包括她的死因。直至如今,云慕歌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天真少女,以为母亲只是病逝而已。
云羡信中所提的要求,若是在闻娴刚死的时候提出来,出岫定然不会答应。但如今,恩怨已消解,云府又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出岫也累了。她认为,云辞在天之灵,也应当希望看到阖府和睦。
因此,出岫便一口应下这事。即便一时片刻不能为云慕歌觅得满意的夫婿,左右她年龄还小,大可慢慢找着,找上一两年也不算迟。
出岫知道太夫人对三房恨意深刻,因为她的夫君、爱子都是死在闻娴手中,令她平白吃了这许多年的苦,也平白恨了这么多年。但老侯爷云黎去世已久,与出岫也毫无干系,因而,在她心里,她恨闻娴只是为了云辞。
相比太夫人,出岫的恨意是减半的。她猜想太夫人必定不会再为云慕歌的事操心了,云羡大约也是这般考虑,才会写信给她,而没有直接向太夫人呈禀。
为此,出岫去了一趟荣锦堂,将为云慕歌选婿之事禀报一番,只说是自己的主意。
太夫人听后,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嫁出去也好,免得杵在府里碍眼。”
这意思是允准了,出岫放下心来,至此便开始为云慕歌的婚事而费心,还特意去清音阁找她说过话。也不知闻娴生前是不是太偏心儿子的缘故,出岫发现三房的子女差别很大。
三爷云羡成熟稳重、处事得宜;二小姐云慕歌对世事一无所知,书画勉强算略懂皮毛,琴棋是一窍不通,整日里喜欢看些诗书,还有从淡心那儿借的话本子。
出岫知道,太夫人必定不会插手二三房子女的教养,可……云想容心计多端、云慕歌天真无知,这两位云府小姐实在难副盛名。因此,出岫也不指望能为云慕歌寻到一个多荣耀的婆家,更何况如今云府在世人眼中,也大不如前了,而且,云慕歌还是个庶女。
但有一点出岫很坚持——云府的小姐,绝不能嫁入皇家。锁在那深宫之中,在脂粉堆里勾心斗角,终至红颜衰老,这是出岫最不愿看见的事。她宁愿云慕歌嫁得平凡,能与夫君举案齐眉,即便姑爷的家世贫寒一些也没什么,多给云慕歌一些嫁妆便是了。
就在去慕王府的那一日,曲州传来消息,叶家有意为嫡长子求娶云慕歌。出岫从慕王府回来,恰好听说此事。她知道叶家出了位贵妃娘娘,且还是慕王的养母和诚郡王的生母。若无意外,叶贵妃日后必定成为太后,而叶家也会因此一跃龙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嫁皇室,但可以嫁皇亲。出岫猜测叶家有意求娶的原因,大约也是通过叶贵妃的关系,知道云府如今的衰落乃是支持慕王所致,也明白这衰落只是一时的假象。
相传叶家世代书香,每一辈都会出几个翰林学士,亦或者编纂史官。这官职看似虽不位极人臣,但极为重要,尤其是史官,掌握春秋笔法、书写王朝兴替,其职不可小觑。
出岫对曲州叶家很满意,也派人去打听了那位嫡长子的人品,年十七、通诗书,应是个不错的人选。为此,出岫特意去荣锦堂向太夫人禀报,哪知太夫人听说提亲的是曲州叶家,当场便回绝了。
出岫一头雾水,又不知前因,被太夫人迁怒训斥了一顿。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大运,这事过后第二日,曲州谢家也来求娶——太夫人的娘家。
出岫知晓太夫人又该恼了。谢家想着有太夫人这层关系,求娶云慕歌是亲上加亲。但谢家并不了解云府的秘辛,便无从得知太夫人对三房子女的怨恨。
谢家提亲使上门的当日,出岫刚走到荣锦堂垂花拱门处,便听到里头传来的隐隐怒骂声。待走到待客厅,恰好瞧见提亲使灰头土脸出来,见到出岫整了整神色,颇为尴尬地道:“在下来得唐突,不久留了。”
看这样子,是打退堂鼓了。出岫笑回:“您慢走,妾身派马车送您一程。”说着便吩咐身边的淡心前去准备,自己独个儿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此时面色通红,大约还是怒急所致。出岫尚没敢开口做声,太夫人已然道:“你来得正好,曲州叶家不是有意求娶云慕歌吗?你托人问问,若是属实,便准了罢。”
准了?这么快改变主意了?
太夫人长长出了口气,对出岫道:“你不晓得这其中内情,我们谢家与叶家世代相争,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如今叶家求娶,我本不愿云慕歌嫁过去,可只要想到她要做我谢家媳妇,我心里更堵得慌。相比之下,我宁愿让她嫁去叶家。”
太夫人冷笑一声,又道:“我谢家不要的人,让叶家捡去罢!只怕云慕歌这不通世事的性子嫁过去,也不能主持中馈,叶家会后悔的!”言罢,还做出一副看戏的表情。
“媳妇明白。”
三日后,曲州叶家果然上门提亲,还将出岫吹捧一番,但只字未提太夫人。恰好,太夫人也推说身子不适,避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