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百里九歌就立在担架旁不远,只见殷烈火旋着轮椅,来到那担架面前,俯身,素手拈住白布,将之霍然掀开。
这一瞬,满殿之人已不再是单纯的震惊,而是融合了惊骇、恐慌、不信……密密麻麻的情绪填满了每个人的心,女眷们甚至被看到的东西吓得惊叫,有的捂住眼睛,有的蜷起身子。
而站在近旁的百里九歌,这刹那,不能遏制的退了一步,震惊的看着担架上的人。
殷……如意!
她没想到殷如意真是活着的,更没想到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但凡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黑灰色,深深浅浅。她整个人就像是用火焚后的灰烬堆成的一般,惨不忍睹!还有她的双手,已经没了,一双手腕被结扎在一块白布里。双脚,和双手是一样的,只剩下一对脚踝,被白布结扎!
“如、如意……”殷浩宜简直傻了,不敢相信自己最宠的妹妹,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差点都认不出来她!
他从龙椅上颤抖的站起,竟是一脚踩空,半个身子都要跌倒的时候,被元皇后稳然扶住,不甘的跌回了龙椅上,身体里那些刚刚固定的骨头又开始乱响。
他颤抖的嚎叫:“如意,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是谁、到底是谁……”
“皇……兄……”殷如意吃力的张开黑色的唇瓣,一双眼因着亢奋,瞪得宛如铜铃。
她要死要活的,扯着嘴唇,只想发声!只想将一切都说出来!此刻的她没看到那害了她的人在哪儿,但她知道,他一定就在她的后面,吓得六神无主、如堕地狱。
她要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皇……兄……”殷如意豁出全力,从干枯的身体里挤出最后的力气,呢喃:“是容晖……他骗我……给我下毒……还将我推下山崖……”
这瞬间,鸦雀无声。
打破寂静的,是容晖摔坐在地的声响。再接着,是容右相低沉的嚎叫,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的目光都到了容晖的身上,没有人想的到,谋害殷如意的竟然是她的枕边人!容晖竟胆大包天的对当朝公主下手!
而元皇后启唇,又丢下一枚重型Zha弹:“皇上可还记得不久前后宫女眷集体染病的巫蛊一事……”
但见元皇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轻轻展示在众人面前,她端然道:“彼时后宫女眷是被湘国的黑巫师下了巫术,那些黑巫师,是右相府勾结而来的。本宫这里有一封湘国国师的亲笔书信,证据确凿。”
这一下,连容右相也摔坐在地上,两只眼睛顿时失去了神采,仿佛是天塌下来了,他只知道大势已去!
就连百里青萍,也因害怕自己也被牵扯出来,吓得血色全无。
“皇……兄……”担架上的殷如意,忽然抬起了脑袋,仿佛是要拼了命的去触及殷浩宜。
她才不管右相府怎么样,她要的就是报仇!她只要报仇!
声嘶力竭的扯着声音:“皇兄……我……我要容晖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的那一句陡然拔高,这声音凄厉的惨不忍闻。殷如意的脸上还保持着这要死要活的表情,这表情扭曲、丑陋、可恨却又可怜。
话毕的同时,她两眼一直,气绝在担架之上。
“如意!”殷浩宜直愣愣的望着她,一时还无法回过神来。
直到殷烈火冰凉的幽吟缓缓荡过,殷浩宜才回过神智,听着殷烈火的一字一句。
“臣女找到如意公主时,她被剧毒侵体,本来,该是无法活下去了……但她恨得不愿瞑目,臣女便用金针,将她身上的毒全都驱赶到双手和双脚,然后……砍掉了她的手脚,才得以保住她的Xing命……”
“如意公主中得毒名为‘焚心’,中毒后即使活着,也不能进食饮水,否则,便犹如是香下热炭、饮下岩浆……可是,她在臣女府上的这十几日,却逼着自己进食饮水……她便是靠着仇恨的意识支撑着,才活到如今……”
尽管殷烈火说得不带任何感情,可这番话听在众人心头,却是觉得惊恐、骇然,还有人啧啧叹息,颇不是滋味。
殷烈火只是笑了,笑得冰冷、凉薄。她俯身,拾起那张白布,将殷如意的尸体罩住,似是嘲讽的说道:“你的仇,陛下都已经知道了。至于你的罪,去阎王那里领吧……”
百里九歌望着事情的发展,明白了什么。原来,烈火未雨绸缪,趁着这个机会揭开真相,还帮她洗脱了罪名,而且看元皇后方才的举动,想来是和烈火事先商量过了。
下意识的看了墨漓一眼,他此刻的眼神,让百里九歌不难想明白,烈火今日的行动是墨漓安排好的!
不禁的,她冲着墨漓笑了。多亏他留了这么一手,两人才成功逆转、转危为安了。更是因着靳芝这个不确定因素,便更确保了他们这次能度过劫难……
这样一想,百里九歌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望向殷如意,不着意哂了哂……殷如意,她做的坏事也不少了,此番不过是罪有应得!
至于容晖……她望了过去,见到的是一个彻底崩溃在地、等待最后宣判的颓败之人。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百里九歌觉得如是而已。
那厢,殷浩宜缓缓的回到龙椅上,不忍再看殷如意的尸首,而对那具假尸首更是充满了愤怒。他气得一挥袖子,命内侍们赶紧将那假尸体搬出去,烧成灰。
但元皇后喝止了内侍们:“这具尸体,是有人嫁祸九歌的罪证,本宫以为,皇上应当一鼓作气,将那人查出,也还九歌一个公道。”
殷浩宜脸色一沉,心中对元皇后的凛然正直已然一天比一天厌烦。
他一袖子甩开元皇后,气得满脸铁灰,另一手正要将百里青萍搂过来消消气的,但百里青萍却捂着心口,起身,蹙着眉头,痛苦的拧着眉头。
“皇上,臣妾的心口有些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臣妾想先回去休息……”
殷浩宜虽然不情愿,却还是神色紧张的说道:“爱妃身子要紧。”
他吃了的站起身,被人搀着,随着百里青萍而去,又对满殿之人道:“爱妃的心病需要朕陪着,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都散了吧!”对元皇后道:“你替朕收拾残局,全权处置吧!”
说罢,竟与百里青萍一同就这么过了珠翠帘栊,离开了明瑟殿。
这场景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满腹的震惊和狐疑,难以相信殷浩宜把事情撂给元皇后不说,还将那河洛女相靳芝也撂在了这里。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百里青萍,果真是狐媚惑主,将陛下给弄得这么昏迷庸碌!
百里九歌亦是无语,望着离去的百里青萍,冷冷一笑……百里青萍,竟在这个时候心口犯疼,傻瓜都知道她是畏罪潜逃吧!偏偏殷浩宜那个混账还这么纵容她,简直没得救了!
不过,安全度过劫难便是好事。百里九歌和殷烈火交换了眼色,感动的笑笑,便回身朝着墨漓走去。
可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赫然正是靳芝。
“五皇女。”
靳芝仍是如初时一般激动,因而也没有计较殷浩宜的不给面子。她不断的打量着百里九歌,双袖抬过眉头,施了河洛国尊贵的礼节。
“五皇女,您的本名原是‘洛厢’,可您在出生几日后便遗失,女帝陛下心痛万分,派了许多人也寻不到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帝陛下相思断肠,故此将您的名字更为‘洛相思’。”
靳芝激动而恳切的说道:“如今臣能将您寻回,这是洛水仙子保佑我河洛。还请五皇女即日启程,随臣回返您的家乡河洛,参见女帝陛下,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