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中秋佳节的气氛已然全无,充斥的是一股人人自危的紧张感。
有些宾客原本还没有喝茶,一见子祈中毒了,便赶紧将茶杯推到一边。而那些饮下茶水的宾客,则纷纷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
容右相气得脸色黢黑,这会儿见容微君他们也都走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开始处理眼前这档子事。
他吼道:“是谁泡的茶,又是谁上的茶?”
容晖的脸色变了变,道:“爹,茶是我亲手泡的,一一装在碟子上,让婢女按照座次的顺序一一送给客人们。”
容晖说着,不着意的将头低下了些,不让人看见他脸上藏着的微妙表情。对!那毒,就是他下的!是他往其中一杯昆仑雪菊中,投放了断肠草!但他下毒,不是为了毒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子祈,而是要毒死殷如意!
可是,为什么中毒的会是子祈?
容晖不解,他的牙齿在口中不断磕着,实在想不通为何他排好顺序的茶,竟然没有送到殷如意的手里。
难道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斜向了负责一一送茶的婢女。
那婢女这会儿也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怯怯的说着:“回禀老爷,是奴婢发放得茶水……”
话音刚落,便听一道骄纵蛮横的声音响起。
“好你个小香,贱婢!这茶明明是容晖准备的,除了你和容晖,还有谁碰过?!容晖才不会用毒茶害人,所以分明你就是凶手!”
“啊?”那婢女小香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眼眸的深处有着异样的色泽,融合着惊慌、恐惧和愤怒。
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央道:“如意公主,不是奴婢做的啊,真的不是奴婢!”
“哼,还说不是你?!”殷如意猛然站了起来,竟是冲到了小香的面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小香的脸上。
“贱婢!右相府对你够好了,你竟然还下毒伤人,坏我右相府的名声!看本公主不将你扒皮抽筋!”
她猛然喝道:“来人呐!”
“在!”一下子便来了好几个大汉,皆是容府的护院。
“把这个贱婢给本公主拖出去,直接砍了!”
“是!”护院们自然知道这容府里谁的话最该听,一窝蜂的涌上来,拎起小香就朝外走。
远远的还传来小香凄厉的尖叫,万般愤怒:“如意公主,你卸磨杀驴,分明就是你指使我——啊!”被护院抽了一巴掌,打掉了三颗牙齿,满口的鲜血,人也晕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容晖也顿时明白过来了,一时间愤怒的恨不得冲上去,将殷如意掐死。
原来是她!是她指使小香换了他的茶,也不管是换给谁,只要是她自己没喝下茶就行!
意识到这一点,容晖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如果眼神是刀子的话,此刻的他,早已将殷如意捅了千百刀了。
他又失败了一次!又没有杀掉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但是!容晖在心中发下更加坚决的誓言:下一次,他就是拼上一切,也要让殷如意最痛苦的死!
这会儿,在场的宾客们大多都已经坐不住了,原本就因着茶里有毒的事情而人心惶惶的,又见殷如意那般“武断”的草菅人命,谁还能继续惬意的留在这里喝茶赏月?
可是,碍于容右相的面子,又不敢告辞,一个个的心中,苦恼的很。
席间的殷烈火,纤纤素手,执起了茶杯,慢条斯理的饮下这昆仑雪菊,漫卷的羽睫遮盖住眸子里的两汪冰冷。
她观察了殷如意,再观察着容晖,唇角划过一道冷意……怪不得殷如意之前那样安静,原来,是早就知道了容晖要毒死她,便不动声色的寻找机会,将那毒茶给了别人……
看来,这容府也挺热闹的嘛,一出毒戏,越唱角儿越多……
殷烈火悠悠放下了茶杯,残破嘶哑的声音,缓缓流泻开来:“本郡君有些身子不适,恐是要回府。拂了右相大人的兴致,还望见谅。”
容右相连忙道:“郡君身体要紧,请便!老臣便不送了!”说着还站起身,周到的施礼,心里明白如今的殷烈火贵为护国郡君,还女承父业。如此煊赫的女子,他决计要好好供着。
殷烈火笑着,在轮椅上福了福身,转身,旋着轮椅离去。唯有唇角那冰冷的笑纹,愈加的鄙薄。
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流光魅影交错的黑夜之中……
同一时间。
百里九歌和墨漓正在往太医院而去。
由于段瑶和容微君已经先行去照顾子祈了,而百里九歌又怕墨漓走快了身子吃不消,于是扶着他,尽量控制着步速,在一条条街巷上走过。
今日,因着是中秋佳节,主道上华灯异彩,热闹非凡,而那些小巷,则因为百姓们都聚在家中团圆,巷子里反倒空空如也。只有家家户户的灯火,和院墙里传出的欢聚声,回荡在长街之上。
百里九歌走着走着,忍不住心中的疑问,问道:“墨漓,你知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子祈到底是惹恼了谁,竟下此毒手。”
墨漓神色淡淡,眸中平静的就像是那一抹月光,乍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锋锐的寒光一闪而逝,卷作层层涟漪。
他轻轻抚过百里九歌的双臂,令她放开了他,改为握住她的小手,两人双手交握着同行。而墨漓,始终没有开口回答。
他的另一只手,微微朝后移动,指间,正拈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长指一动,猛然将之弹出!
“叮”的一声响,击碎了朦胧的月光,在这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清晰。
百里九歌惊觉,回头望去,却因着夜色浓郁,没有看到身后有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方才那声音,有点像是两枚暗器的碰撞声,可是……暗器呢?
“九歌,继续走吧。”直到听见墨漓清淡柔和的声音,百里九歌才回过头来,朝着他诧异的眨了眨眼。
“墨漓,刚才那是什么,你听见了吗?”
“嗯。”他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柔和的笑了笑,拉紧百里九歌的小手,加快了步伐。
终究还是加上一句:“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你忘记便是了。”
“噢……好吧。”既然墨漓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她也不必要再自找麻烦了。
澹月皎皎,晚风轻轻。两道身影就这样走过长长的街道,抵达了尽头,拐了弯,身影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