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北宣的序央宫恢弘大气、庄严古朴,南熙的应元宫则是精致细腻、奢侈华丽。南北两座皇宫,无形中也昭示了两国百姓的性格与喜好。
臣暄与鸾夙走在应元宫中,入眼只见花柳成荫,菡叶成列,亭台楼阁,无不雅致。尤其是南熙四季如春,花草常开常绿,是北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聂沛涵仍旧喜穿黑衣,只是如今这墨黑服色绣了金丝蟠龙,为他平添了无比的威严与华贵。
八月余未见,聂沛涵有很大变化,也不知是否是心愿得偿、坐上龙椅的缘故,鸾夙觉得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狠戾阴鸷,多了几分泰然仁和。
如此甚好,明君都该是以“仁”治天下的。
抵达应元宫当晚,聂沛涵设宴为臣暄、鸾夙洗尘。席上未见皇后庄萧然,倒是丁益飞前来作陪。
对于丁益飞知晓臣暄诈死之事,当事人臣暄并不吃惊,毕竟丁益飞与聂沛涵、鸾夙皆有很密切的关系,知晓此事无可厚非。
“如今才过正月,南熙还是北风时节,不利于海上行船。你们待开春再走吧!”聂沛涵在席上笑道:“孤也好差人准备船只。”
臣暄与鸾夙皆无异议。
倒是丁益飞满面不舍之意,道:“我与芸儿才得相认,我这个做师叔的都未曾尽过看顾之义,如今你们却要离开了?”他颇有些抱憾,继续感慨道:“你们打算去何处?海上那么大,日后如何去寻你们?”
这一句话也是聂沛涵想问的,因见丁益飞率先问出了口,便默不作声地等待臣暄的答案。
“实不相瞒,我与夙夙这一去,便是相携归隐,再不出世。是以这去处,丁将军还是莫要再问了。”臣暄在桌案下轻轻握住鸾夙的手,继续笑道:“如今连夙夙也不知我要带她去哪里。”
臣暄这一番话拒绝得明明白白,丝毫没有给丁益飞留下余地,丁益飞面上仍旧噙笑,内里却已有些不悦。
鸾夙闻言亦是秀眉微蹙,连忙附于臣暄耳侧,悄声道:“丁师叔是我的长辈,你说话也留些余地。”
臣暄好似听到什么可笑之事,看着鸾夙笑道:“夙夙也知道说话要给人留余地吗?”
这便是讽刺她从前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了。鸾夙又岂会不知?便在案下狠狠掐了掐臣暄的手,又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这一副互相揶揄的模样落在聂沛涵眼中,无疑是打情骂俏。聂沛涵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将面前的醇酒一饮而尽。丁益飞将三人的动静皆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也没有多言。
因着席间出现这意外的插曲,往后的气氛便也不复开宴时的活络。鸾夙眼见冷了场,忙装作酒劲上头,抚着额眉大呼头痛。席上三个男人皆对鸾夙分外关心,见她如此便也只好敷衍了几句,匆匆散了宴席。
臣暄扶着佯装醉酒的鸾夙,在宫人的引路下先行离去。待行至下榻的宫殿,鸾夙才睁开一双清眸眨了眨眼,:“好在我机灵,否则你惹得丁师叔不悦,看你如何收拾这烂摊子。”
臣暄抬手刮了刮鸾夙的鼻骨,意味深长地道:“你当真以为席间气氛低落,是因为我说话冲撞了丁益飞?”
鸾夙闻言一愣,继而反问:“难道不是吗?”
臣暄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他该欢喜才对,鸾夙如此迟钝,倒也不是一桩坏事。也罢,便让鸾夙以为聂沛涵已完全放下了吧,这对她、对自己皆是有利无弊。
而至于聂沛涵心中到底做何想法,身为当事人都不戳破,臣暄自己也乐得装作大度,彼此心照不宣吧!
臣暄宠溺地看着鸾夙,轻声笑道:“晚上喝了些酒,早点歇下吧!”
鸾夙眸中立时提起几分警戒神色:“你可别故技重施,这是在应元宫呢!”
臣暄霎时笑得暧昧:“哦?我故技重施什么?”
鸾夙红着脸一跺脚,不吱声了。她总不能告诉臣暄,她是想起了两人初初重逢那日,在慕王府里做下的羞人之事。她怕臣暄故意刺激聂沛涵,会在应元宫里故技重施。
好在臣暄并无此意,安置了鸾夙歇下,自己也躺在了她身侧,调侃地笑道:“今日路上辛苦,为夫有些劳累,暂且放你一马。”
鸾夙立时用被褥蒙上头脸,转过身去背对臣暄,佯作羞怒不再理他。
臣暄侧首看着鸾夙的背影兀自浅笑,不一会便听闻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知晓鸾夙已然入眠,这才渐渐敛去唇边笑容,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帐顶兀自出神……
而此时,自臣暄与鸾夙离开宴上之后,聂沛涵与丁益飞却没有即刻离开。君臣二人留在空荡荡的殿上,对着残羹冷炙默然无语。
丁益飞教导聂沛涵兵法十数年,自问对他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他知晓聂沛涵看似已经放下鸾夙,其实心中仍旧不舍。
想到此处,丁益飞不由叹道:“圣上既然放不下芸儿,为何不再争取一番?”
聂沛涵仍旧坐在主位之上,垂眸看着杯中酒的光影,淡淡笑道:“谁说孤放不下她?如今孤手握南熙江山,统一天下在即,这儿女情长之事,孤不会放在心里。”
“圣上何必自欺欺人?老臣是芸儿的师叔,也是将这段情看在眼里的。芸儿心里未必没有圣上。”丁益飞低低回道。
聂沛涵并未即刻回话,只自斟自饮了一杯,沉默良久,才道:“她曾有过臣暄的孩子。”
“圣上嫌她?”丁益飞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