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出岫夫人的夫君云辞英年早逝,累得她担起云氏重担。而鸾夙的外祖父,与云辞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此一算,鸾夙的母亲与云辞的父亲便也是表兄妹,轮到她这一辈,与云氏故去的离信侯云辞,当真算是沾亲带故的,且还是近亲之内。
鸾夙在脑海中细细想着这些关系,只觉得出岫夫人那一声“鸾妃娘娘”令自己颇为难受,便道:“夫人也说了,咱们是近亲,如此夫人也莫要称呼什么‘娘娘’了,鸾夙曾沦落何处为生,想必夫人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鸾夙说出这句话时,看到了出岫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那眼神好似是同病相怜的自伤。然而这感觉只浮现一瞬,但见出岫夫人已淡淡笑道:“当年非烟姑姑逃婚离家之事,先夫也曾对妾身提及。谁能想到她竟是嫁给了名满天下的凌相,倒也是一桩良缘。”
鸾夙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母亲福薄,过世得早。”
“如此才显得有情人之难能可贵。”出岫夫人眸中是令天地失色的哀伤:“这世间变故太多,若要寻到一双白首到老的鸳侣,何其难得。不说旁人,妾身与先夫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出岫夫人的语气并无多少哀伤,然而那股子悲戚却全然写在了她的星眸之中。鸾夙只觉自己也被这悲戚所感染,鼻尖略一酸涩,便也无话可说。
是啊,相比出岫夫人与其夫离信侯生死相隔,她与臣暄虽说不曾聚首,到底都还是安然存活在这世上的。只要活着,便是希望。
“既有赏花人在侧,合该好生把握。若是自己都不珍惜容颜和身子,未等折花便已凋零,才是可惜之事。”出岫夫人这一句说得极其隐晦,却令鸾夙流出两行清泪。
鸾夙不知出岫夫人所指的“赏花人”是谁,大约应是聂沛涵。但听在鸾夙耳中,更令她想起如今自己与臣暄两地分离的处境。明明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奇女子,可鸾夙却无端生出亲近之感。
此与母亲无关,与血脉无关,亦与“云氏”这个姓氏和头衔无关。
“好生爱惜自己,终有一日,相思之人,必得相见。”出岫夫人淡淡一笑,再次劝道。
鸾夙闻言垂首拭泪,哽咽了一瞬才换上笑容:“不知为何,鸾夙只觉与夫人十分亲近。”
出岫夫人闻言,只隐晦一笑:“娘娘不知为何,妾身却知晓。”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看着鸾夙略显迷惑的憔悴容颜,柔声道:“娘娘未出小月子,不宜操劳多虑,若想知晓什么,大可去问慕王殿下。”
说着出岫夫人已站起身来,轻轻抚了抚鸾夙的柔荑以示安慰:“云府琐事繁多,妾身先行告辞,得空再来与娘娘说话。”
鸾夙见天色不早,便也未做挽留,将出岫夫人送至了院落外。
*****
出岫夫人好似对这偌大的慕王府无比熟悉,刚走出鸾夙的院子,便熟门熟路地折回到聂沛涵的书房。
“世人都道出岫夫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夫人方才只走了一次,便记得这来回之路。”聂沛涵负手客套道。
出岫夫人并未否认,只淡淡笑道:“冒犯殿下了。”
聂沛涵摆了摆手:“她如何了?”
“该说的都说了,娘娘冰雪聪明,想必思索一两日便会想通。”出岫回道。
聂沛涵一直拿捏着的心思终是放了下来,转了话题道:“于公于私,夫人都是本王的恩人。”
出岫夫人朱唇轻启,垂眸轻叹:“云氏传承数百年,看似繁华如旧,实则早已人心涣散,处处皆是铜臭味。殿下成大事在即,能看得上云氏,是云氏的福分。”
聂沛涵闻言沉默一瞬,才回道:“夫人不惜以半数家产支持本王,此等恩情,本王没齿难忘。夫人放心,待本王事成之后,巨资必定双倍奉还,再助夫人断了后顾之忧。”
“家财是小,人心是大。殿下事成之后,只需助我云氏扫清内患即可。”出岫夫人笑回。
“夫人之胆色,果非寻常女子可比。你放心,若是事败,本王绝不会拖累云氏。”聂沛涵先行做下保证。
出岫夫人语中是几分自信之意,淡淡道:“云氏经营数百年,这点自保之法还是有的,殿下放心。”
聂沛涵点了点头,忽然便沉默了下来,良久,好似忆起什么旧事一般,长声叹道:“一别三载,再见夫人,当真教人慨叹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