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涵不是没有听说,却也没有顾忌她,只是在管家回禀江卿华的伤势之时,冷冷命道:“只要留下她一口气便可。”
这一日大夫如常来为鸾夙问诊、调理身子,如今距她滑胎已过了十余日,按理而言那崩漏下出的血症应该止住了,可偏生鸾夙没有止血的迹象,多少珍贵的药材用下去也不见好转,不禁令几位妇科圣手万分着急。
“鸾妃娘娘郁结在身,若是不疏肝理气,只怕这病好不了。”大夫说出自己的担忧。
聂沛涵在屋外听着,侧首看了屋门一眼,只得叹道:“尽心治吧,务必将她治好。”纵然心中一日比一日忧虑,他自己到底也不是大夫。
聂沛涵亲自嘱咐了几句,便返回鸾夙的寝闺相陪。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并不是他从前在军中常闻到的味道,而是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气味,泛着令人心悸的神秘。
聂沛涵缓步走至鸾夙榻前,瞧着那张越发苍白的容颜。从前他只觉得鸾夙的瓜子脸十分细致好看,如今却巴不得赶紧圆润起来。他俯身看着榻上舒展的丛丛青丝,只怕鸾夙再这样日渐消瘦下去,连挽发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该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聂沛涵刻意忽略一屋子的盛红颜色,只看着榻上苍白的美人,笑道:“大夫方才说了,你恢复得不错。想吃些什么?”
他已习惯了自问自答,也做好心理准备鸾夙不会回话。谁想这一次鸾夙却轻轻闪了闪长睫,双眸寻回一丝清明,忽然道出一句:“给她治伤吧。”
聂沛涵为这突如其来的回应而喜悦,不忍回绝她,便点头道:“好。”
鸾夙这才勉强笑了笑:“谢谢。”
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教聂沛涵有些悲伤。也不知是悲伤自己的执着,还是悲伤鸾夙刻意的疏远。
他只得噙了笑:“你再不说话,我也没辙了。”
鸾夙却是淡淡道:“我有话要问她。”
“如此你才更要养好身子。”聂沛涵趁势劝道:“她如今也有伤,是我下手重了。待过几日你身子好起来,想问她什么也不迟。”
“好。”鸾夙只回了这一个字,便又继续沉默起来。
至少会开口说话了,这便是好转的迹象,总比将爱恨怨怒都闷在心里要强。聂沛涵只觉松了一口气,当日便命管家寻大夫去给江卿华治伤。
自那日之后,鸾夙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不仅胃口逐渐好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些许。虽说仍然瘦弱,看着却有了精神。大夫担心鸾夙小月子里感染风寒,执意不让她踏出房门,聂沛涵怕她烦闷,便搜罗了一些话本子给她解闷。
直至鸾夙滑胎的第二十日清晨,慕王府里忽然到访一名绝美女子。那女子甫至府内,便被聂沛涵奉为上宾,两人在书房之中议事了整整一日,直至黄昏时分才得结束。
这一日,聂沛涵破天荒地没有前来探望鸾夙,只是派人捎了话,让她好生将养喝药。鸾夙听了不甚在乎,敷衍着应下了。
然而只是这一个白昼的功夫,那位忽然到来的女子,其容颜之美已然传遍整座慕王府,就连鸾夙足不出户,也从丫鬟们的细微讨论声中听出了一二。
“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看着年纪也不大,应是出身大户人家……”
“会不会是殿下的新欢?唔……我是说,是殿下要新娶侧妃了?”
“别胡说,那女子是挽着发髻的,想来已经嫁了人……”
是个美人吗?鸾夙不禁也生出一分好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不能免俗。鸾夙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容颜,苍白、憔悴、羸弱、无神……便好似是一个垂死之人,再没有从前的灵动风采。
怕是臣暄见了此刻的自己,也会有几分厌恶吧。
鸾夙正坐在妆案前自嘲地想着,屋外却忽然响起丫鬟的回禀声,带着几分急切,还有几分激动:“鸾妃娘娘,有客求见!”
有客?鸾夙秀眉微蹙,她如今尚未出小月子,是不愿见人的,正待回绝,却听那丫鬟再道:“是随慕王殿下一道过来的,殿下说是让问问您的意思,见还是不见?”
这丫鬟近来服侍鸾夙,也摸清了这位侧妃娘娘的脾气,知道她不会生气,才逾越地低声道:“是个女子,十分美貌。”
鸾夙恍然,大约便是今日传遍整座慕王府的那位美人了。她想了想,再问:“慕王没说她是谁吗?”
丫鬟摇摇头:“只听殿下唤她‘云夫人’。”
云夫人?姓云?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姓云,能得南熙慕王如此礼待,尤其还是在这烟岚城内。必定是鸾夙的母族,富甲天下的离信侯云氏!
这般一想,鸾夙近来晦暗空洞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波动,只为了这个从未亲近却血浓于水的姓氏。尤其是在她失去腹中骨肉之后,便更能体会到身为人母的辛苦,对亲情也有了更难以言说的依赖。
那依赖来自于她早逝的母亲,还有母亲身后那个显赫的姓氏。
倘若她猜得不错,今日这位绝美的贵客,必定是云氏的当家主母,名满天下的“出岫夫人”。
鸾夙转首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又联想起丫鬟口中那位云夫人的绝美风华,到底还是怜惜容颜,淡淡对丫鬟命道:“请殿下与贵客在正厅稍坐。”而后略一沉吟,又道:“叫梳头丫鬟来为我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