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我询问老人的身份信息去挂号,他只是对我摇头,我猜他可能是一个哑巴,从列车上出来时因为太匆忙遗忘了行李,我用自己的身份证给老人挂了号。
我送老人做完CT后,医生说头部的伤并不大碍,但为了防止有脑震荡后遗症要求留院观察一晚,我和蒋正东约定在案发现场汇合,他们预计要凌晨才能赶到因此我决定先留在医院。
老人随身携带的只剩下一个背包,我打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套换洗的干净衣服,最上面放着一本书。
《百年孤独》。
我感觉老人给我的感觉和这本书一样孤独。
“家族中的第一个人被绑在树上,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掉。”嘶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转头看见老人推着轮椅进来。“如果你想看这本书的话,只需要看这一句话就行了,吉普赛人梅尔加的斯的预言为这个长长的故事做了个简单的描述。”
我一直以为他是哑巴,突然听到他说话还有些惊诧,老人的喉咙像是被撕裂过,传出来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低沉,他的眼睛透着长者的智慧和豁达。
“对不起,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您家人的联系方式,所以才擅自翻动您的东西。”我回过神向老人道歉。
“我没有家人。”老人推着轮椅过来,取下头上的帽子时,我看见他脸颊一侧的伤疤,那应该是烫伤而且时间很久远,干涸的伤口让面部的皮肤粘连在一起,几乎变型的脸颊狰狞可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没觉得吓人。
“您不用担心,医药费和住院费我已经给您付过了。”我宽慰老人。
“你是一个慷慨的人。”老人不卑不亢。
老人从轮椅上起身上床,我上前想要帮忙搀扶却被他拒绝,我看着老人动作吃力的爬上病床,神情中有着坚强的孤高,我猜这是一位有故事的老人,他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我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老人接过去翻了翻后又递还回来:“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对于你的慷慨我无以为赠,这本书就当时我送给你的答谢吧。”
“谢谢。”我礼貌的接过,上一次读完了一本书还是在警校的时候,回想起来很怀念悠闲的阅读时光,我看过这本书,书里的内容真正吸引我的不是那段被奉为经典的开头。
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书里的孤独有孤高,有冷漠,有残酷,有嫉妒,这些阴冷元素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仍旧蚕食着奥雷连诺上校一家的幸福,我喜欢书里刻画的那种沧桑,亦如此刻对面病床上老人的那张脸,他让我想起奥雷连诺上校。
“为什么在列车上您没有举手?”我收起书好奇问。
“我不喜欢被胁迫。”老人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就因为这个?”
“裁决应该是公正的,只有公正的审判才能让人信服,胁迫和恐吓换取的认同是不会长久的,任何一位强权的独裁者最终都会覆灭,在暴政前屈服和附庸都是丑陋的行为。”老人语出惊人,他直视我目光中有莫名的威严。“事实上那些举手的人更应该被审判。”
“审判?”我有些吃惊看着老人。
“难道你没有对那些人失望吗?”老人反问。
“是的。”我长叹一声。“他们举手的时候我的确很失望,但这并不能抹杀人性中的光明,我不可能要求每一个普通人都具备像英雄一样的无畏,如果非要说失望的话,我对自己很失望,我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想要阻止罪恶,但最后却什么也做不了,有人说我像蜡烛,靠着微弱的灯火抵御黑暗,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到黎民的到来。”
“你是一位勇敢的英雄。”老人说。
“英雄……”我自嘲的笑着摇头。“英雄应该是旗帜,应该会感染身边的人,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你拯救了车厢里的乘客。”
“不,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眼睁睁看着有人遇害,看着无辜的人被吊死,这就是我对手希望看见的结果,看见我的挫败,看见我的无能。”
“我想你错误的理解了这件事。”老人语重心长说。“任何事都分表面和本质,你只看见了表面没有意识到本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