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街市上弓箭铺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真陈州角弓,带了回来,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进去,喜得得了他三钱银子。
明日张世开又唤王庆到点视厅上说道:“你这人办事精干,昨日买的角弓甚好。”
王庆听得被夸,愈发要显示本事,说道:“老爷,日后还须用火来放在弓厢里,不听的焙,这才好。”
张世开点点头道:“这个晓得。”
从此张世开日日差王庆买办食用供应,但是却并非如前日一般先给现银再办事,而是给了一本帐簿,教王庆将每日买卖的都记在上面,待到月底一次清算。王庆不敢拒绝,更没得商量,可是,那行铺人家,哪个肯赊半王庆只得取出自己随身的那点财产来,买了东西送进衙门内去。张世开觉得差了,仰或是慢了一时半刻,非打即骂,被张管营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后后,总计打了三百余棒,而龚端送的五十两银子,也赔费得罄尽了。王庆心里有怨,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一日,王庆到营西武功牌坊东侧首,一个修合丸散,卖饮片,兼内外科,撮熟药,又卖杖疮膏药的张医士里,买了几张膏药,贴疗杖疮。张医士一面与王庆贴膏药,一面口里说与他闲扯道:“张管营的舅爷,庞大郎,前日也在这里取膏药,贴治右手腕。他说在邙东镇上跌坏的,咱看他手腕,也像你这般是被打坏的。”
王庆听了这句话,忙问道:“小人在营见过这人的面?”
张医士道:“他是张管营小夫人的同胞兄弟,单讳个元字儿。那庞夫人是张管营最宠爱的了。那庞大郎好赌钱,平日里单单靠着使枪棒赚个小钱,多亏了这个姐姐,常照顾他,才勉强过活。”
王庆听了这一段话,九分猜着是前日在柏树下打了的那个卖艺的就一定是庞元了,难怪这张世开寻罪过来给穿小鞋。王庆心里有了数,上了药后别过张医士,回到营管营的一个亲随小厮联系上,买酒买肉的请他,慢慢的密问庞元详细。那小厮说的话,与前面张医士是一模一样,此外还有两句备细的话,说道:“王大哥,我也实不相瞒了,那庞元前日在邙东镇上,被你打坏了,常在管营相公面前恨你。营管这才几番故意刁难你,唉,死罪好免,活罪难逃,那些军棍,只恐是不能免哩!”
当下,王庆听得那小斯里里外外说的一清二楚,默不作声,回到单身里,叹口气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尔失口,说了那大话,赢了他棒,却不知是此处管营小老婆的兄弟。他若是要寻仇,这般折腾下去,就算是不被打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先前是怕连累龚端兄弟,若是惹得老子急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先逃了投军去。”心里想到这里,便悄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以防不测。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幸得管营不来呼唤,棒疮也觉好了些。
一日,张管营又叫他买两疋缎子,王庆虽然心里记恨,但是却也不敢公然抗命,心里很不耐烦地到市营。
张管营正坐在点视厅上,王庆上前来回话。张世开大概看了一眼,嫌那缎子颜色不好,尺头又短,花样又是旧的,当下指着把王庆大骂道:“大胆的奴才!你是个囚徒,本该差你挑水搬石,或锁在大链子上,今日差遣买些府里的事物,已经是十分眷顾你,你却这般做事,想糊弄谁!”
“大人息怒,若是买上好的绸缎,也行,只是,小人这里的银两都用的尽了,大人又不曾支与过。”王庆说道。
“怎么,没有给你账本么,没有让你先记账么!噢,你自己耍懒,倒是来诬我贪你的钱财了!”张管营见王庆学会顶嘴了,当下大怒,拿起桌上的镇纸下来照着王庆的脑门就打,喝道:“还敢放肆了!放肆!放肆!叫你放肆!没钱是吧,你不是有个胸甲么,都是贼赃,今日就给你缴了充公!”
那张管营盛怒之下,下手极重,这劈头盖脸的几下,将王庆已经打得恼怒,方才一说要将王庆的那胸甲收缴了充公,这一腔热血顿时冲上王庆的脑门来。胸甲虽然不是传家之宝,但是却救过他的命,在王庆心里视为珍宝。王庆见张管营要夺,一时间,无明业火三千丈,顿时抽出那把贴身的解手尖刀来,照着张管营的门面就是一刀,将脖颈划开一大道口子,血如泉涌。
王庆不解恨,当下一不做二不休,照后心上又刺一刀,张管营扑通一声倒下去撞翻了旁边的案几,鲜血就此铺了一地,算是彻底结果了性命。而那庞元正在姐姐房面响动,觉得有些不对头,着着急急点灯不迭,从后面急跑出来看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