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我们与万三爷、小屁股往村口走——他回自己独居的林中小屋,而我们则暂居于小屁股外婆所开的农家乐客房里。到了半路,突然从山那边刮来一阵大风,接着滴滴答答的雨点就从天上落了下来,而且雨势在顷刻间就变得很大,我们急忙朝着农家乐跑去,到的时候,几乎个个都成了湿淋淋的落汤鸡。
农家乐开门做生意,条件自然不差,一番热水洗浴温姜汤之后,我们出来,没看到赵中华和万三爷,一问才知晓万三爷执意要回林中小屋,而掌柜的则送他师父回去了,未必会回来。
我和杂毛小道蹲在门槛前,屋檐上落下的水连成了一条直线,珠帘一般,望向远处,雨势颇大,而且好像没有停歇的迹象,在黑竹沟的那个方向,时不时地闪过一道闪电,将那黝黑的山体给照得透亮。我心情有些沉闷,跟杂毛小道说瞧这样子,那个脑袋缺根筋的小子要真进了黑竹沟,只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杂毛小道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左右无人,然后低声说道:“说起来,你倒是要感谢那个叫作万朝安的小子,若没有他,鬼才愿意陪你进山采药呢。不过话说回来了,万三爷今天的话语里,好似有些细节的东西给隐瞒了,只怕明日一行,又是凶险万分呢!”
我奇怪,说:“既然凶险,你怎么还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亏你还笑得出来?”
杂毛小道哈哈地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若在顺境当中,修为只会止步不前,再过十年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命,只有一直游走于生死的边缘,才会锻炼出我的强者之心。红尘炼心,磨的是心境耐性;而生死打熬,却是提升修为的不二法门。我老萧若想强大,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多凑热闹才是。”
他说得决绝,但是我知道,他之所以肯进沟,大半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所谓朋友兄弟,授人以恩,却从来不求回报,而且不去刻意提及,这样子,才会让人感觉相处得舒服、自然和纯粹。
虎皮猫大人站在屋檐下的木梁上,看着外面的雨幕,显得格外惆怅,低声骂了一声“傻波伊”,振翅飞回屋子里去,继续睡懒觉。我和杂毛小道聊了一会儿天,闻着这有着山里泥土味儿的清新空气,心情反倒是舒畅不少,在这样的雨夜里,拥被而眠,倒也是惬意。
次日清晨,我们早早起来,天上的雨小了一些,如细腻的丝绸,朦朦胧胧的让人不想动弹,见到院子外的土路一片泥泞,让人对今天的进山一事,心中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担忧。
赵中华和万三爷过来后,小屁股的外婆给我们做了早餐,并且张罗了一些干粮和肉干,以作备用。村里有车过来接我们,在与万老爷子的大儿子万勇、两个房族里的汉子万朝新、万朝东汇合后,我们一行七人,开始徒步进山。
我穿着一件宽大厚实的黑色雨衣,脚蹬雨靴,身上的背包让油布给紧紧包裹着。走在村后的山路上,在这烟雨朦胧的冬季清晨中,缓慢前行着。一夜的雨水,将之前的一切痕迹都给冲刷干净了,这使得我们的目标更加扑朔迷离,泥泞的道路使得我们行动迟缓,而且充满了危险。
进山不一会儿,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太不巧了,仿佛老天爷故意跟我们作对似的。不过我们再自大,也不会认为老天爷是围着我们转的。山路走了六七里,雨丝开始收敛,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领导的脸,不过我终于喘过一口气来,将雨衣上面宽大的帽子给撩到后面去,这才有心思观察周围的环境来:倘若抛开道路难行的种种因素,这林木参差、绿意盎然的美丽景象,那绿叶间残留的清亮雨珠,倒是颇有唐诗人王维《山居秋暝》中的清新淡雅。
人若在逆境中挣扎,多少也要找一些让人开怀的事情去关注,要不然就要郁悒得产生各种悲观之情,没有一点儿拼搏奋斗之意了。
一看到这些美丽景色,我的心不知道怎么的,就豁然开朗起来,走路也更加带劲儿了。
我不认识路,便拄着路边砍来的小树做拐杖,跟着前面的人走,与这泥泞得让人发疯的山路作拼搏。埋头苦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杂毛小道捅了捅我,说到了。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薄雾迷蒙的山路峡道,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Chapter 7 掉深坑,骨头骷髅一面墙
我们一直顺着山路走,起起伏伏,都是山民用脚底板踩出来的土路,一开始还有些田地,后来便没有了,都是茂密起伏的山林。走到这黑竹沟前面的时候,感觉地势陡然低了很多,一路向下,形成一个宽广的大峡谷,约有数百米。透过那薄薄的雾纱望进去,绿草成茵,林木茂密,偶有些红的、黄的、白的小花儿点缀其间,竟然没有几分冬天的寒意,显得绿意盎然,如同春日一般。
下黑竹沟的道路,是一大片倾斜四十度角的滑板岩,曲曲折折,并不好走,昨日万三爷他们便是止步于此。下了一夜的雨,这岩石显得更加的滑腻,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摔落沟中,粉身碎骨而亡。
一行人驻足于这滑板岩的坡头上,看着下面的薄雾沟子,均感觉有些前途叵测。
万三爷七十多岁了,一路行来,脸不红气不喘,显露出了强健的体魄,反倒是他那大侄子万勇气喘吁吁,被这一路的泥泞折磨得够呛,万勇年岁五十多;但是万三爷的两个房孙万朝新、万朝东,一个三十多,一个二十来岁,皆是盛年,却也累得不行,蹲在地上起不来。
他们都是在这大山里跑惯的汉子,由此可见这滂沱大雨之后的山路,是有多么的难行。
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寻失踪的万朝安,简直是困难之极,除非那小子自己跑出来。
万三爷拄着一根木棍儿,刨了刨这附近草丛,又盯着那地面,试图找出一些残留的痕迹来,然而并没有,这使得他有些疑惑。蹲在地上的万朝东朝着万三爷,指着斜侧里的山道说:“三爷爷,这几天湿气重,山羊也怕滑蹄,肯定不会往这黑竹沟里溜的,只怕小安子追到了凉伞坡那边去喽?”
万三爷并不理会他,捻着胡须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解开雨衣,从怀里面掏出两个铜钱板儿来,双手合拢之后,默默祈祷一番,往地上一掷,没待旁人看清楚,他便将铜钱收起来,起身说走吧,我们下去。
说完,带头往下走,赵中华和他的几个后辈都沿着“之”字形石道,小心翼翼地跟了下去。
我们正想跟着,在天空上游弋的虎皮猫大人飞落下来,站在杂毛小道手臂上面,抖了一下身子,射得我们一脸水珠子,我正想骂一骂这该死的肥母鸡,却听它用比往日要低沉一些的声音告诉我们,这沟子里有古怪。
我哂然一笑,说这沟子自然是有古怪的,要不然之前那些或失踪、或死亡的人,不是白牺牲了吗?
虎皮猫大人指着坡脚那沟子,说:“那里面不但阴气浓重,而且似乎还有法阵的影子,只怕以前很多人之所以在黑竹沟死亡,就是被迷在了阵中,不得出来……不过嘛,有大人我在,你们若要进去的话,自然是不用担心的。”我和杂毛小道连忙拍它马屁,说是啊是啊,全靠大人照应。